江面之上激烈的水戰,正在驗證著劉三通所說的大船吃小船的理論。梁軍水師的五艘巨艦宛如水上霸王,橫沖直撞,所到之處,當真是鬼神辟易,船上的投石機雖然隔上那么老長一段時間才能發射一輪,準頭也很一般,但是真要挨上那么一發,別說是那些沖鋒小船了,便是鄭文昌坐下這樣的大船,也是吃不消的。
在水上,船大果然是占據著絕對的優勢的。
但是洞庭水匪們的操舟技巧,卻要更勝一籌。
鄭文昌將戰線拉得極長,從鄭士富和劉三通所站位置的正下方一直到兩人視力所不能及的江面之上,到處都是戰船在纏斗。
唐軍的戰術很明顯,那就是我打不過你的巨艦,但我可以躲著你。然后找機會收拾你艦隊之中的其它船只。當兩邊船只體量相差無幾的時候,雙方的戰斗技巧與戰斗意志的差距,立時便顯露了出來。
只要一靠幫跳舷作戰,唐軍總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擊潰梁軍水師戰船之上的水兵,然后將戰船搶了過來。
從一開始,鄭文昌的戰術是極其奏效的。在這個戰術原則的指導之下,唐軍水師雖然看起來被巨艦攆得滿江面上兔子一般的狼狽逃竄,但得益于船小好掉頭的優勢,他們的損失其實是微乎其微的。而梁軍水師的損失卻在不經意間越來越大。
當然,也有那些運氣不好的,躲閃不及或者操舟失誤,直接被對手巨艦給撞翻碾壓。對于這樣的場面,鄭文昌眼皮子都不會眨一些,其它的洞庭水匪們,也壓根兒不會為此而心驚膽戰。用他們的話來說,上了戰場,贏了便是榮華富貴,死了那便是背風,沒有啥好說的。
梁元生終于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
因為他的船只越打越少了,對手也被擊沉了不少的戰船,但在數量上看,對方的戰船反而越來越多。
這是因為梁軍水師的戰船被對手奪了去。這些船只如果狀況良好,就會被對手利用起來,如果破破爛爛的,馬上不會被對手引燃,充作火船來攻擊己方的大艦。
這個樣子打下去的話,只怕最后梁軍水師只會剩下五艘巨艦了。但光禿禿的沒有了護衛的巨艦,可就成了對方的靶子了,到時候自然也是有敗無輸。
信號旗在巨艦的刁斗之上招展,梁元生當機立斷地改變了戰術。
五艘巨艦不在去追逐敵人的主力戰船,放緩了速度,他們組成了一個二一二的陣容,而那些本來與唐軍水師在水面之上追亡逐北的其它戰船,而則紛紛向著他們靠攏,駛向他們的外圍和間隙之中,重新構建了一個完整的攻防體系。然后緩緩地逼向江面之的唐軍水師。
如此一來,整個江面大約三分之二的寬度之上,都被梁軍水師占據了。
戰事似乎又重新回到了開戰之初,只不過這一次,梁軍水師是絕不會再以己之短,攻敵所長了,差不多一個時辰的交鋒,已經讓他們很清楚地知道,在操舟技術之上,以及單兵格斗之上,他們委實不是這些積年老匪的對手。
面對著對手嚴蠻的這種橫推打法,鄭文昌也是無法可施,在這樣的場面之下,除了以硬對硬,再也沒有別的辦法可想。
“將所有俘虜的戰船用鏈子鎖起來,然后頂在戰船前方,減緩對手沖撞時候的沖擊力,然后伺機殺上巨艦,奪取最方戰艦的控制權!”鄭文昌站在自己那艘已經有些破破爛爛的戰船之上,大聲地下達著命令。
先前的戰斗之中,他屢次與梁元生的旗艦交手,試圖奪取這艘梁軍的指揮船,但對手著實不凡,一次次地讓他無攻而返。一個船固如龜壺,一個狡滑如靈狐,最后兩條船都傷痕累累,卻是誰也沒有達成自己的目標。
鄭文昌不憤的是,自己還是吃了虧的。因為自己的戰船明顯受損要嚴重的多,但這不是自己的錯,而是對方的船實在比自己大得太多,也堅固得太多了。
而在鄭文昌咆哮不滿的時候,梁元生卻也是心驚不已。在與對手旗艦的纏斗之中,他船上水兵們的傷亡要重得多。對手的戰兵,曾經幾度突擊上了戰船,自己能夠取得最后的勝利,其實完全是仗著船上的人多并且成功阻止了對方后援的跟進而已,但饒是如此,在雙方的白刃格斗之中,自己這方算是大敗虧輸。
這些水匪,居然著甲。
看著那些從死尸之上扒下來的特制的甲胄,梁元生徹底沉默了。
水兵作戰,著甲的極少。因為船上不是陸地之上,沉重的甲胄在船上是士兵的負累,船東搖西晃,站穩都需要不俗的本事,而且一旦落到水中,甲胄可就成了摧命符了。
但是唐軍的甲胄是兩層的,內里一層,居然一層氣囊。掉進了水中,甲胄并不會成為士兵的負擔。而多了這樣一層防護的唐軍,自然而然地在白刃格斗之中會大大地占據上風。
看到這些梁元生很是有些沮喪。
這便是兩國之間實力之上的絕對差距了。作為前大唐水師最輝煌時期的一員,梁元生是參加了對倭寇的那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海戰的,雖然那時候,他還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戰兵。
那一戰雖然是贏了,但唐軍死傷也頗為慘重。如果那時候唐軍便有這樣的甲胄,只怕就會贏得很輕松了。
他忽然之間有些喪氣了。
山崖之上,鄭士富轉頭看著劉三通,點了點頭“你說得不錯,果然是五五開呢!”
劉三通此時卻是搖了搖頭“如果梁元生保持這樣的戰術不被大唐水師引誘各自為戰的話,這場水戰,只怕大唐水師是要敗的。最起碼,現在梁元生經過前面的試探和損失,已經清楚了雙方的優拋,現在的他至少已經立于不敗之地了,如果我是鄭文昌,其實此刻已經可以撤退了,沒有必要與對手這樣硬拼,他們的優勢在于機動靈活,在于良好的操舟技術,完全可以再以后尋覓戰機,這樣硬拼的損失,是可以避免的。”
“現在他是大唐水師,不是洞庭湖匪了。”鄭士富卻是搖頭道。
“那如果沒有什么別的因素出現的話,我認為到最后梁元生雖然會損失他絕大部分的戰船,但勝利一定是屬于他的。”劉三通不解地道。
“那邊是什么,又來戰船了!”一名士兵突然跳了起來“是梁軍的援軍嗎?他們還有戰船?”
鄭士富嚇了一跳,順著士兵手指的方向看了去,在下游方向,點點帆影已經出現。
不過片刻功夫之后,鄭士富卻是由驚怒轉為大喜,跳起來重重一個暴栗敲在這名士兵的頭上,“哪是我們的援軍,是李浩將軍統領的內河水師來了。”
鄭士富仰天大笑起來,難怪鄭文昌死戰不退,原來所謂的變數就在這里。
這一場水戰,原本就是兩支大唐水師對梁軍水師的一次夾擊。
劉三通也是搖頭嘆息。
此刻,也已經看得很清楚了,來自下游的這另一支水師,與洞庭水師的戰船是截然不同的。統一規制的戰船,雖然比起梁軍五艘巨艦的個頭還是要小一些,但已經小得有限了。這種戰船,他曾在平盧戰役之中見過。那時候,這種戰船只不過區區數艘而已,也只是在黃河之上對岸上的平盧軍進行遠程打擊以支援登陸的步卒,那個時候,他便領教過對方那狂野的遠程攻擊力。
這是一種專門為戰斗而設計出來的戰艦。比起梁軍的這種老式水師戰艦要先進得多。
鄭士富在狂笑,劉三通身邊的幾個士兵也是又蹦又跳,他們歡喜的有些失態了,畢竟先前說實在的,鄭文昌已經落在了下風,而且看不到勝利的希望。
但現在,卻是已經反轉過來了。
李浩此時也在仰天大笑。
“我就知道鄭文昌這個狗東西會提前開戰,這小子是想一個人獨戰功勞呢,哈哈哈,碰到鐵板了吧!傳令全軍,兩路縱隊,全速前進,先給我來一輪飽合式轟擊。”
十艘最新式的戰艦排列成了兩路縱隊,在更多的其它各型船只的護衛之下,向著梁軍水師駛來。
石彈在瞬息之間便鋪滿了天空,向著梁軍水師落下。而此時梁軍水師的緊密陣型,讓他們立刻便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唐軍水師這種最新式的內河戰艦,格外注重于遠程攻擊,改良過后的投石機,足足裝備了四臺,威力射程雖然有所減弱,但發射速度快,卻有效地彌補了這一點不足。
在雨點一般的石彈之后,是唐軍水師蠻橫的沖撞而來的戰船。
先前是梁元生碾壓鄭文昌的小船,現在形式卻是反轉了過來。李澤的坐船毫不畏懼地與梁元生的戰船狠狠地沖撞到了一起。
轟然巨響聲中,兩艘戰船的船首頓時便不成模樣了,兩艘大船便像是熱戀中的男女一樣,緊緊地吻在了一處。
“殺上去!”李浩抽刀,自戰船之上一躍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