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仲武的預料并沒有錯。
此刻在大漠之中,正有一支多達上萬人的騎兵向著遵化等地而來。而且這支騎兵在前進的過程之中,數量還在不停地增加當中。
真正屬于駐扎寧夏的張嘉右武衛的騎兵只有五千人。其他的,基本上是生活在大漠之上的各部族騎兵。
他們自備武器盔甲,自備糧草,自發地加入到了這場征討之中。
隨著河套城的正式建成,與中、東、西三個受降城構成了一個完整的統御大漠的軍事中軸線,也使得唐軍在大漠的影響力一天強過一天。右武衛的騎兵開始瀕繁地出現在大漠的每一個地方來宣示大唐的主權。
生活在大漠中的各個部族,只有兩個選擇,要么向大唐表示臣服,成為大唐的國民,要么便是向著更北的地方遷徙以避開大唐的軍事威脅。
第二個選擇并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因為那代表著更惡劣的自然條件和更艱難地生活,而早先歸順了大唐的一些部族人愈來愈好的生活也給他們作出了好的表率。
成為唐民,便能立刻得到一塊固定的草場,這是草原牧民們朝思暮想的生活。
當然,利益受損的是那些部族原本的統治者們。他們不再有操控族民的權利,壟斷各類生意交易的權利。因為大唐的政策,是垂直施加于每一個普通的牧民的。每一塊草場,都具體地劃分到了每一個牧民的頭上。
牧場不再是部族貴族們的產業,牧民們也不再向他們繳稅,每到稅收季,大唐的稅吏們,便會騎著馬,帶著馬車來到這里,向牧民們收取這一年該交的稅賦。
不是沒有部落貴族們反抗,但只要反抗一出現,強大的唐軍便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現在他們的面前,泰山壓頂一般地將反抗消滅。能與部落貴族們一齊作戰的,只剩下他們少得可憐的一些嫡系,普通的牧民們,再也不愿意為他們戰斗。
因為朝廷收取的賦稅,比他們的頭人,族長收取的要少得多。
更重要的是,朝廷收取了賦稅,卻又將其中的很大一部分用在了當地的建設之上。比方說,朝廷在大漠建立起了好些個聚居點。這些聚居點里有醫館,有學校,有交易的各類生意店鋪。百姓們生病了,可以來到這些聚居點里,花是一點很少的錢,便能得到最好的醫治。他們的孩子,可以進入這里學校就讀,不但不花錢,學校還管飯。這里的生意店鋪,從針頭線腦到糧食鹽巴茶葉,應有盡有,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對于部族首領們來說,這是很痛苦的,打又打不過,留下來又似乎成為了多余的人。過去族民們只能跟著他們,是因為只有他們才擁有對外交易的通道,他們積聚的財富,可以讓他們對部民生殺予奪,可以讓部民只能無條件地依附于他們才能生存。
但現在,大唐朝廷無情地摧毀了這一切。
與摧毀中原大地之上那些宗族勢力一樣,大唐在大漠上,在草原之上,也在對于部族勢力予以無情的打擊,以讓他們的統治力量能直接面對每一個普通的族民。
第一步,已經差不多走完了。
敢于反抗的部落頭人,墳頭草都已經長得比人還要高了。不敢反抗的那些部落頭人,大部分攜帶著他們早年積聚的財富,去了河套城,去了幾大受降城,或者直接跑到了像鎮州易州甚至于武邑這樣的大城市之中生活。
現在,已經開始走第二步了。
以早前建立起來的一個個的聚居點為中心,唐人開始設立各類管理衙門。散亂的大漠,正在慢慢地被收攏起來。
這一次的出擊,對于這些部民來說,是深度融入大唐的一個機會。大唐的義興社已經開始在這些地方扎根,在他們的宣傳之中,此次主動加入出征的族民,表現優異者,將會獲得直接進入大唐軍隊的機會,成為一名光榮的大唐軍人。一旦成為大唐軍人,則在退役之前,他們會得到免除賦稅等各項優惠政策。當然,此次出擊期間,他們也會拿到相對應的優厚的軍餉和獎勵。
對于朝廷來說,倒不是差他們這些人去參與戰斗,有或者沒有,并不能影響到大局,他們只是想利用這一個機會,更進一步地加強對于這些部民的統治,更深一步地讓這些部民對于大唐有依存感,讓他們越來越認同于自己屬于這個強大的帝國。
這也是李澤國家論中的一部分。
一起同過窗,一起嫖過娼,一起扛過槍,這樣的情誼足以讓大家更深入地融合到一起。
這使得這支部隊在行進途中,隊伍愈來愈大。而義興社的強大動員能力和統率能力也得到了充分的體現。雖然這些部民來自各個不同的部族,不同的地域,但在行進的過程之中,他們很快地就被整編成了一支支有序的戰斗部隊。
當然,右武衛并不指望這些部民組成的隊伍有打攻堅戰的能力,事實上,這樣的一些部隊,也只能執行一些邊邊角角的任務,打順風仗是沒有問題的,僵持戰就夠嗆,如果是逆風戰,那就不用指望了。
遼軍右軍將軍費裕率領五千遼軍騎兵在隆化與右武衛這支騎兵隊伍迎頭相遇。
而此時,在遵化,張仲武孤獨一擲的進攻,已經開始了。
對于唐軍來說,現在是一點兒也不著急了,韓琦籌劃了許多的遵化會戰,正按著他的規劃在一步一步地向前發展。利用堅固的城墻,先行消滅張仲武的有生力量,挫折遼軍的士氣,然后再全軍出擊,一舉拿下張仲武。
時間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
文福已經攻入到了遼東,耶律元、劉巖統率下的上萬騎兵正從東方一路橫掃過來,張仲武所部的后勤供應已經完全被切斷,現在,他被數面包圍。
糧草的缺乏,寒冷的天氣,堅固的城墻,都是張仲武的死敵。他除了不顧士兵的性命一力向前之外,再也沒有其它的出路。
當然,他可以投降,可以張仲武鄧景山這些人的性子,只怕是寧可戰死,也絕不會投降的。
再者,韓琦也絕不希望他們投降。
他更希望看到這幾個與他幾乎爭斗了一輩子的對手,倒在戰場之上,為這一輩子的爭斗,劃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鄧景山披甲親自率隊沖鋒,張仲武直接將他的中軍大旗推進到了城池的投石機射程之內。一天之內,他的中軍大旗便被城內投石機摧毀了三次,但每一次,這面大旗又都重新立了起來,甚至還再向前了一段距離。
主將們的拼死一搏,讓士兵們別無選擇,畸形的士氣在遵化城前暴漲,一波又一波的狂攻,無休無止的進行著。狂暴的人形浪潮,沖擊著遵化的城墻,城上城下,伏尸遍野。
無數的猛火油彈被投石機投上城頭,大火從一開始,就沒有停歇過,而城頭之上的唐軍亦毫不示彈,一枚枚猛火油彈投擲在攻城的士兵頭上,每一次爆炸,都會讓一大片的遼軍士兵或一聲不吭的倒地斃亡,或者哀嚎著變成一個火人四處逃竄,而這些火人的下場,基本上都是被同伴們補上一刀或者刺上一槍,徹底解除掉他的痛苦。
城墻被燒酥了,以至于挨上一枚石彈之后,便會有大片的垮塌,遼軍一次次的攻上了城頭,卻又被一次次地趕了下來。
從晨曦初起,到夜色籠罩,戰斗從來不普停歇過,從最開始的喊殺聲震天,到最后的機械麻木地廝殺,聽不到人的聲音,回蕩在戰場之上的,只有兵器的碰撞聲,羽箭的破空聲,石彈的轟鳴之聲。
連臨死之前的慘叫,都幾無可聞了。
遵化的城墻,已經不能稱其為城墻了。大段大段地垮塌成為了一片片的廢墟,而在廢墟之上,雙方士兵仍然在舍生忘死地爭斗著。
直到遼軍之中響起了收兵的金鑼之聲。
“決戰就在明日了!”韓琦與薛沖對視了一眼。
今日不管是他們,還是張仲武,都保留了力量,并沒有完全的全力以赴,因為到了這個時候,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了。
“李將軍,明天一戰,就交給你了!”韓琦笑看著一整天都在旁觀的李瀚,笑道。
“五千陌刀衛,將斬碎擋在我們面前的所有東西。”李瀚站了起來,嗡聲嗡氣地道。
對于交戰雙方來說,半夜的休息,似乎轉瞬即過。天色還沒有放明,遼軍的斥候們便看到,從城中涌出一隊又一隊的唐軍,開始在尊化城前列陣。
唐軍主動出擊了。
斥候們飛奔回營。
遼國大營之中,剛剛吃完早飯的遼軍們亦正在整理自己的武器。
伴隨著牛角號的聲聲鳴叫,大隊的騎兵,從中軍,從左營,從右營蜂涌而出,向著遵化城方向奔去。
今天,將是決戰之日。
今天,將是命運之日。
張仲武頂盔帶甲,手持馬槊,勒馬立于騎兵的最前方,騎兵的身后,鄧景山手擎大旗,無數的步兵們敲擊著盾牌,低低地吶喊著。快眼看書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