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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一章:解惑

  李澤見張仲武的地方,既不是在刑部大牢,也不是在自己的公廳之中,而是選擇了茶室。當被換了一身常服的張仲武被帶到這個地方,看到對面亦是青衣便服的李澤正盤坐在幾前,神態自若地燒水泡茶,倒是楞怔了好一會兒子。

  他一直是作為李澤的對手存在著的,毫不驕傲地說,他也認為自己一直是李澤最為強悍的對手,曾一度讓李澤面臨著生死霎那的困局。

  本來以為作為敗軍之將的他,今日會有一場羞辱在等著他,他也作好了坦然面對的心理準備,畢竟成王敗寇,勝利者是有理由驕傲的。卻沒有想到竟然是這樣的一個場面。這讓他瞬息之間對李澤的感覺便上升了好幾個檔次。

  此人氣度淵停,不驕不燥,果然,一個總是勝利的人,是有著他的獨到之處的。易地而處,張仲武不覺得自己能做到這一點。擊敗了最強大的敵人,他一定會欣喜若狂的。

  “請坐!”李澤抬起頭來,面容平和,指了指對面的一張蒲團。

  張仲武回頭看了一眼押解自己的衛士,那些人輕輕地掩上了房門,退了出去。他掀了掀眉毛,大步走到李澤對面,盤膝坐下。

  “你不怕我暴起襲擊你?”同樣的話,他問了公孫長明,今天卻又問起了李澤。

  李澤一笑道:“我可不是公孫那樣弱不禁風的人。自小開始,我便一直在刻苦習練武藝,縱然比不得你們這種百戰之將,但招架幾下還是沒問題的。”

  說到這里,他又指了指身后的屏風,“那后面還坐著好幾個百人敵,你哪里有機會?”

  對于李澤的坦然,張仲武大笑:“想不到權傾天下的李相,也這么怕死嗎?”

  “大業未競,自然不想死。都說君子不立危墻之下,我深以為然。所以作好萬一的準備,總是不會有錯的。”李澤提起茶壺,將面前的六個小杯子一一倒滿,然后推了三個到對方的面前。

  張仲武端起了茶杯,倒進口中,在嘴里打了幾個轉,咕嘟一聲吞了下去,咂吧了幾下嘴,又拈起一個,卻是放在鼻間深深地嗅了一會兒,這才喝了下去,放下茶杯,嘆道:“如此沖泡茶的辦法,聽聞也是你發明的,比起陸羽的那一套,我更喜歡這種的先苦后甘的茶水。你還弄出了鐵鍋,搞出了一套套的新奇的菜肴,我很奇怪,你這樣的人,怎么會有時間浪費在這個上頭呢?”

  李澤慢慢地品著茶,笑道:“因為我這個人啊,好吃,好喝,絕不想讓自己受一點點的委屈。就說喝茶吧,哪有那么多的說道和繁復的儀式,我最喜歡的就是拿著滾燙的開水一沖而就,至于你說的那個我寫的茶經,只不過是讓一些閑人在閑著沒事的時候找點事兒作,也讓某些人自以為比牛飲者高雅高端一些罷了。有一句話怎么說來說,生活嘛,總是要有些儀式感的。”

  張仲武大笑:“這倒與我的看法相同,你的茶經大行于世之后,每當我看到那些所謂的文人雅士們在那里煞有介事的搞來搞去的時候,便有些想笑,我喝來也不覺得就比我胡亂沖泡的香一些。”

  “重要是茶葉,是水質。”李澤道:“這些手法嘛,只不過是讓你看著賞心悅目罷了。”

  張仲武點了點頭,簡單的一番對話,卻是讓他對李澤有了一個更新的認識。

  “毫不自謙地說,我應當是你最大的敵人,擊敗而且活捉了我,你一定非常開心吧?”張仲武逼視著對方,問道。

  李澤搖了搖頭:“開心自然是開心的,畢竟遼東這片廣袤的土地終于歸到了大唐疆域之內,這是一件大好事,落在我手里,可比落在你手里強多了。但說句實話,你可算不得我最大的敵人。”

  張仲武冷哼一聲:“我不是,難道是南方的向訓嗎?”

  “他,還不如你吶!”李澤笑道:“蠅蠅茍茍之輩,他要是落在我的手中,可不會有你這樣的待遇。我壓根兒就不會見他,更別說讓我親自泡茶了。”

  這話說得讓張仲武心里舒服了許多。

  “這么說來,我還是一個特別的了!”他撫了撫胡須,很是驕傲地道。

  “你有這個待遇,是因為我要酬你過去在邊境之上與契丹十余年苦戰之功。”李澤道:“當年大唐勢衰,而契丹卻大有興起之勢,如果不是你在邊境之上十余載苦戰,打斷了契丹人的復起之勢,徹底扼殺了這個種族的崛起希望,指不定現在的大唐會變成什么樣子呢?”

  張仲武默然半晌:“你立國之后,必然也是要修史的,像我這樣的人,至少也會占上一點篇幅吧,你會記錄我的這些功績嗎”

  “當然,該是你的,便是你的,功勞也好,罪惡也罷,都會客觀地記錄在案,是非功過,后人也自然會有一個評價的。”李澤道:“其實不僅僅是這一點,這六七年來,你在遼東開拓的功勞,也不會抹煞你的。”

  “我去遼東,是你逼著我去的!”張仲武嘆道:“那時候的你,打得便是讓我去替你開墾這荒蕪之地吧?”

  “自然!”李澤道:“遼東地域廣袤,卻種族眾多,城頭變幻大王旗,你方唱罷我登場,名義上說是大唐的疆域,可大唐卻從來沒有真正在這個地方展開過實際有效的統治,歷史之上,多次被別有用心之人占去,比方說高麗同。這六七年前,你不僅僅是趕走了高麗人,還在這里實施了有效的統治,這讓我們接手之后,會省下很多的功夫,會讓我們能在更短的時間內,讓這片地域真正地融入到大唐主流當中。”

  “為他人作嫁衣裳!”張仲武仰天長嘆:“公孫長明沒有說錯我。從你把我攆去遼東的那一刻,你就已經盤算到了今日是不是?”

  “也不盡然!”李澤坦然道:“在當時,這只是一種盤算,一種謀劃,至于最后會是一個怎么樣的結局,其實心中并沒有底。假如你在遼東深得民心,在那里經營得風生水起,假如你對高麗的盤剝能讓他們承受,使得他們不徹底倒向我們而是與你一起同心同德,那我們想要擊敗你,就要花更多的時間和功夫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會允許我裂土封疆嗎?”

  “當然不會!”李澤笑道:“如果你能做到那些的話,我只會在一統天下之后,在大唐實力完全能夠輕易地碾壓你之后,再向你發起進攻。我不會容許大唐的疆域之上出現這么一個缺口的,大唐的土地再多,也沒有一寸是多余的,任何的割據都是不被允許的。”

  張仲武點了點頭:“我想也應該是這樣的。我很好奇,如果我不是你最強的對手,向訓也不是,那誰才是你最強的對手?”

  李澤起身,從身后的大案之上取了那個極少示人的地球儀來,放在了張仲武的面前,輕輕一轉,地球儀便在張仲武的面前滴溜溜地旋轉起來。

  “瞧,這是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李澤道:“大唐很大嗎?是很大,但與整個世界比起來,卻又很小。你看到的,僅僅是我們大唐這塊區域,我看到的,卻是這整個世界。這天下啊,從來不缺驚才絕艷之輩,在這些我們還不曾涉足過的地方,也有著雄踞一方的霸主,有著強盛無比的帝國。”

  張仲武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個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他從來沒有想過到,他呆著的這片土地的旁邊,還有如此廣袤無垠的一個世界?

  “這,離我們未免太遠了吧?”

  他是一個聰明人,只消看一眼大唐的疆域所在,便能大致估摸出其它的地方與大唐的距離。

  “遠嗎?不遠!”李澤搖頭道:“現在看起來遠,未來卻不見得。這世界說大也大,說小也小。你拿得多了一點,別人說少了一點,別人拿多了占多了,你自然就少了。所以,我們必須要去爭,要去搶,這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我們整個大唐,為了所有的唐人。我們想要過得比別人好,就不得不讓別人過得差一些。而要做到這一點,我們首先便要比別人強大。這個世界,終歸還是看誰的拳頭更大一些的,只有在拳頭比別人更大,比別人更有力的情況之下,你才能來嘗試著與別人講道理的。”

  張仲武沉默了。

  他突然發現,李澤的視野,與他根本就不在一條線上,與李澤比起來,他就像是一只在井底里大聲聒噪的青蛙,叫得聲音雖然大,卻總是只能看到井口的那一片天空。

  自己輸的真是不冤枉。

  “聽公孫長明講,你要打造一個萬古傳承的帝國,為此,你不惜讓出帝王的權力,這樣做,有助于你達到這樣的一個目標吧?”張仲武問道。

  “與打造一個強盛無匹的帝國相比,讓我們唐人具有家國情懷,讓他們走到哪里,都為自己唐人的身份而自豪可難多了。而要做到這一點,首先我要做的,便是改變這種家天下的格局,大唐不是我李澤的大唐,是所有大唐人的大唐。家國興亡,匹夫有責。”李澤再一次起身,拿來了兩本書籍,放在了張仲武的面前。

  《國家論》《民族論》

  李澤寫出的這兩本小冊子,經過曹漳組織義興社里的筆桿子們的潤色,補充,如今已經變成了厚厚的兩本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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