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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便請父親去吧

  代淑深知盛仲懷是一個精細的人,既然他說一切都安排好了,自然便是沒有問題,自己需要做的,就是按照他的安排去做便是了。

  于是兩人不再說這些事情,倒是絮絮叼叼地只說些往日兩人交往之間的快樂的事情。

  不過往事卻是最經不得回憶的,說著說著,代淑卻是眼圈兒都紅了。

  代淑出身名門,本身也是能文能武,又擁有一副傾國傾城的容顏,這樣的人,本該就是活在云端里的人物,只是時事弄人,她這一生,卻比一般的女子遭得劫還要更多一些。

  看著代淑泫然欲滴,傷心欲絕的模樣,盛仲懷卻是覺得心疼得很。

  “往事已矣,人總是要往前看的。離開了這片大陸,過去的事情,自然也就有了一個了斷。”盛仲懷低聲安慰道:“以后,便是一個新的代淑了,如果不喜歡這個名字,改了也沒有什么關系的。”

  代淑卻是搖了搖頭,“過往也是一種經歷,哪是說斷就能斷的。”

  看著盛仲懷,她伸出手去,按住了盛仲懷的手:“你是一個有抱負重承諾的男人,我知道是說不動你就此棄了一切跟我走的,只是答應我,一定要活著去見我。”

  看著對面的臉龐,盛仲懷瞬息之間,只覺得熱血上涌,險些便要沖口答應放棄了一切,就此跟著代淑泛舟而去。

  可是這話,終是只在喉嚨之間打了幾個滾,便又咽了回去。一只手端起桌上已經冷了的茶水,一仰脖子灌了下去,終是讓自己清醒了一些。

  握著代淑的手,他肯定地道:“我一定會來找你的。”

  也僅僅就是握了握,盛仲懷已是站了起來,下了軟榻,走向門邊。

  代淑看著他的背影,張口欲言,卻又終是什么也沒有說。

  她很想讓這個男人今天晚上留下來,卻又知道,這個人是一個方正守禮的人,即便心中喜歡,卻也絕不會在這個時候越雷池一步。真想與他雙宿雙飛,唯一能等的,也就是他放棄了一切到了以后自己藏身的那個小島之后,明媒正娶了自己,才有可能。

  盛仲懷的手,剛剛按到門板之上,驛館之外,卻突然傳來了密集的馬蹄之聲,他微微一怔,轉身走了回來,站在窗邊,推開了窗戶。

  這間驛館是用一家客棧改建的,正好臨街,盛仲懷這一開窗,外面的景象頓時一覽無余。而映入眼前的情形,讓他心中立時驚疑不定起來。

  一隊隊的騎兵正從街面之上迅速地奔馳而過。

  那不是御營前軍的騎兵。

  那是本應該駐扎在城外的由王又率領的那支蓮花山大營的成軍不久的騎兵,他們的服飾與御營前軍有著明顯的區別。

  王又進城了?

  盛仲懷立時便明白,這是一個非比尋常的事情。

  而更讓他驚訝的是,一支御營前軍的步卒隊伍從街道的另一頭跑步而來,與這支騎兵擦肩而過,雙方竟然秋毫無犯,兩支部隊的帶隊軍官竟然還互相招手示意。

  國相府的上空,突然亮起了一枚煙火,在上空砰然炸開,一朵艷麗的紅色花朵綻開在高空。

  “出事了!”經歷過數次政變的代淑,也立時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盛仲懷點了點頭,眼見著那支御營前軍的步卒大步而來,到了自己所居的這個驛官周邊,開始了布署防守。

  他伸手關上了窗戶,沉吟了片刻,大步走到門邊,拉開了門,道:“來人!”

  數名屬下早就候在樓道之中,外間這么大的動靜,他們自然也是清清楚楚,早就守在了門外,只是這門沒有打開,他們也不好敲門問詢。

  “告訴我們的人,謹守在驛館之內,不要出去,更不要生事。”盛仲懷吩咐道。

  “是!”

  返回屋內,盛仲懷慢慢地坐在了軟榻之上,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代淑倒了一杯茶,遞到他的手中,眼睛卻是死死地盯著他。這樣的情況,讓代淑也是有些驚慌莫名。

  “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問道。

  盛仲懷將茶杯放在了桌面之上,看著代淑,一字一頓地道:“如果我料得不錯的話,廣州朝廷出了大事,應當是向真發動了政變。”

  代淑一個哆嗦,但凡是發動政變,又怎么會不血流成河?他們現在可是身在虎穴,一旦廣州城亂了起來,他們益州這點子人,被人輕輕一捏,只怕就會盡成齏粉。

  她倒不怕死,但幾個孩子卻是她的軟肋。

  “那我們現在怎么辦?”

  “勿需擔心!”盛仲懷輕聲道:“看樣子,現在是向真占據了絕對的上風。此人畢竟在廣州多年掌權,城府甚深,手段也老辣,竟然連御營前軍也完全掌握了。如今,他應當是游刃有余,要不然,也不會派出御營前軍的兵馬來保護我們了。”

  代淑再一次推開窗戶,看向外面。

  外頭,那名御營前軍的軍官,似乎已經安排好了防守事宜,正帶著兩名衛兵,走向驛官大門。

  “哪這件事,是好是壞?”回過身來,代淑問道。

  盛仲懷搖搖頭:“我也不知道這件事是好是壞。向訓畢竟是老牌子的節度使,在東南方向之上影響巨大,一向是眾人之首。向真的能力要更勝其老子一籌,眼光也要更廣闊,但在東南的影響力,無論如何也是無法與向訓比的,眼下看起來,向真必然是掌握了大局,能不能與齊聚在這里的各大節度使,觀察使們達成一致,才是決定他能不能成功的關鍵,如果不能,那這一次南方聯盟可就要大傷元氣了。”

  “他是專門選在這個時機動手的。”代淑道。

  盛仲懷點頭道:“他布置了很長時間了,要不然,不會如此一擊而中。不過就我而言,我倒更喜歡與向真打交道。”

  “為何這樣說?”

  “向真多次出使北唐,更在北唐呆過很長的時間,對于北唐,他比所有人更了解,如果此人當真能平息所有的紛爭,徹底掌握南方聯盟的大權,我倒還真是對未來有些期待了。”盛仲懷笑道。“向訓太老了,施政保守,只想維持眼下的秩序,通過過去的辦法來抵抗李澤,而這,顯然是行不通的。”

  “向真是不是想學著你們在益州所做的那樣?”代淑問道。

  “不大可能!”盛仲懷搖頭:“我們當時做的那些事情,是借著清理朱友珪勢力借勢而為,引起的反彈較小。而現在整個東南聯盟之中牽涉到的人太多,向真是不可能那樣做的。說實話,我現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解開這個結!”

  正說著,一名屬下自樓下快步而上:“長史,外頭那名御營前軍的軍官求見。”

  盛仲懷站了起來,整了整衣裳,對代淑道:“你盡管放心,向訓也罷,向真也好,都是不敢對我們如何的。我們的存在,對他只會有極大的幫助,所以,我們是他極力要拉攏安撫的對象。”

  轉過身,對下屬道:“請他進來,我馬上來見他。”

  國相府內,燈火通明,來自蓮花山大營的軍隊,早已將這里完全控制了起來。不時有將領或者文官進入國相府,不過他們匯報的對象,已經不是向訓,而是向真了。

  整個御營前軍,徹底倒向了向真,御營中軍,向峻帶走了一萬人,剩下的人,也都倒向了向真,便連向訓的親衛營,大部分也都投奔了他,而少數不愿投降的,此刻早就成了刀下之鬼。向真能如此順利地接管軍隊,除了向訓向崢這些人對于軍隊的確沒有向真好之外,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向真是向訓的長子,而且長時間在嶺南軍中握有大權。對于那些投奔他的將領而言,背叛的感覺并不會那樣的強烈,不過是由效忠老子,變成了效忠兒子嘛。

  當聽到廣州城被徹底控制,一切都已經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后,向真終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雖然事前他已經覺得布置得相當周全了,但真發動起來之后,他仍然是捏著一把汗,這樣的事情,只要某一個關節出了問題,便有可能導致滿盤皆輸。

  現在,一切都可以宣告結束了。

  他轉過身,走進了向訓的大書房。

  此刻,他的老子正被關押在內里,站在門外,聽到內里向訓困獸一般的咆哮和怒吼,向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走了進去。

  此刻的向訓,滿頭的白發披散,雙目通紅,早就失去了往日的風度,見到向真走了進來,霍然停步,惡狠狠地瞧著他。

  “父親,大局已定!”向真道。“嶺南,或者說整個南方聯盟,將會迎來一個新的時代了。”

  “你想得太簡單了!”聽到向真如此說,向訓反而冷靜了下來,冷笑道:“你以為這就算控制了大局?你只不過控制了嶺南軍而已,福建,江西,湖南,黔州,容管,桂管這些節度,那一個你能拿捏得住?”

  “好教父親得知,江西已入孩兒手中,湖南之事,也正在操作之中。至于福建容伯父哪里嘛?”向真拍了拍手,外間,王又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

  托盤里,一壺酒,一個酒杯。

  “父親,為了兒子能完全掌控大局,便請父親今日去吧!”向真雙手抱拳,一揖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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