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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八十五:最后一戰

  天色蒙蒙亮的時候,古寨城外,卻是隱隱有悶雷之聲傳來,地面似乎也在微微顫抖,對于有著豐富戰斗經驗的唐軍來說,當然明白,這是大隊騎兵來襲的前兆。

  但對于他們來說,已經沒什么重要的了。

  人只有一條命而已。

  所以,宴席仍然如常地舉行。

  長長的條桌碼在了環形的街道之上,一大盆一大盆的各類菜肴被端了上來,散發著誘人的香味,全副武裝的士兵們興奮地簇擁在長條桌的兩邊,貪婪地盯著每一樣美食。

  劉元出現在了一間石屋的頂上,手里提著一個大大的皮袋子。

  那里面,就是平素里醫官隨身攜帶的烈酒。

  在石屋的下面,擺著好幾口大缸,缸里滿滿地裝著打上來的水。

  劉元也不說話,從屋頂一躍而下,然后扯掉皮口袋的塞子,倒提起來,往每口缸里倒了一點酒液。

  這幾口大缸,少說也有數百斤水,這一點點酒倒進去,只怕連酒味都聞不到一點點兒了,但所有的士兵仍然滿懷期待地看著這些大缸。

  士兵們抬著這些酒缸在人群之中穿行,一手拿著勺子,一手給士兵分著這所謂的酒液。

  “弟兄們!”劉元高高地舉起了酒碗,用勁全身的力氣吼道:“干了這碗酒,吃飽喝足去殺敵啊!”

  “吃飽喝足去殺敵!”千余名士兵同時舉起酒碗,雷鳴一般地回應著劉元。

  “干!”

  沒有多余的言語,劉元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地將碗里的水一飲而盡,砰的一聲,將碗摔得稀碎,然后伸手在案上扯了一支雞腿,一邊啃著一邊向前走:“弟兄們,吃啊,吃得飽飽的。”

  街面上頓時熱鬧了起來。

  地面震顫的動靜兒越來越大,悶雷一般的聲音也變成了清晰可聞的馬蹄之聲,但這些士兵們似乎完全沒有聽到一半,仍然自顧自地吆五喝六地吃得興高彩烈。

  盧元駐足于離古寨鎮兩里左右,看著仍然顯得有些朦朧的小鎮,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敵人沒有如他所愿一般突圍,更沒有潰散,他們選擇了一個盧元最不愿意看到的結果。

  與對一場陣地戰。

  對手是有著足夠的戰馬的,如果他們選擇突圍,當然是最理想的結果了。在騎兵的追逐戰中,這些騎著馬的步兵,將會成為真正騎兵的獵物。

  很顯然,唐軍將領劉元對此有著清醒的認識。

  盧元很佩服劉元。

  在此之前,劉元雖然也是在南方聯盟之中是掛了號的將領,但比起任曉年,李敢這些人來說,他并沒有引起南方聯盟多大的重視,但這一戰,這個名聲不顯的將領,卻讓湖南軍隊吃了大苦頭。

  魏冬生率領的一支萬人步卒大隊,被劉元連二接三地襲擊得手,最后打得魏冬生損失超過了一半,竟然不敢動彈了,只能選擇扎營固守。而周燦的三千騎兵,居然被三千唐軍步卒可全殲了,這他娘的算是開創了步騎之戰最懸殊的一場戰例。

  在盧元看來,劉元指揮的這幾次戰斗,完全可以載入史冊,成為所有將領們必須要學習的經典指揮案例。

  對于這樣的一個將領最后的一搏,盧元那里會有絲毫的輕視?

  季志江在完成了對劉元的封堵之后,已經走了。

  倒不是因為季志江有別的什么想法,而是戰場大勢又有了一些變化,因為劉元的這一通操作猛如虎,使得任曉年與秦寬所部成功地完成了匯合,而且還進一步地占據了條子嶺軍寨,取得了一個暫時的安身立命之所。這讓南方聯盟在野外將這支唐軍分割殲滅的美好愿望落了空。剩下來的,居然是要強攻硬打。

  如果時間充裕,其實困,也是可以將他們困死的,但可惜,他們做不到。

  現在,虞嘯文已經到了宜春,正在猛攻宜春守軍,錢守義正在拼死抵抗。

  另一個方面,石壯所部陳長平在雙江口擊敗了匆匆趕到那里接替盧元駐防連腳跟兒都還沒有站穩的湖南軍隊。而更可慮的是,這支右威衛的軍隊,沒有按照先前向真所認為的那樣去反向包圍益陽,力求全殲益陽湖南主力的想法,反而如同一根利箭一樣,直接向著長沙撲去。

  反正意外太多了,多得讓盧元等人都生出一些不安來。

  比如劉元的操作。

  比如任曉年秦寬的匯合。

  比如石壯居然能忍住奪下益陽,全殲湖南核心部屬的誘惑。

  太多的意外匯集在一起,就不是什么好事了,這代表著南方聯盟在考慮的時候,有很多方面的不周全。

  寒風從古寨鎮方向傳來,盧元抽了抽鼻子,從風中,他嗅到了濃濃的香味。

  這個時候,對面的敵人,居然還在用飯。

  盧元自嘲地笑了一下,是瞧不起自己呢,還是破罐子破摔呢?

  大概率還是后者更多吧!

  不過這樣就更難對付了。

  楞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眼下對面的敵人,就是一群不要命的啊!

  “魏冬生來了嗎?”他忽然轉身問道。

  “回稟將軍,魏部信使已經到了,大概一個時辰之后,魏部五千人,將會抵達古寨鎮!”一名偏將拱手道。

  “很好。”盧元點了點頭:“派出一部騎兵,繞古寨鎮奔馳,窺伺,偵察哪里有什么破綻可以利用?”

  “盧將軍,屁大點的一個地方,咱們一個沖鋒,不就完了嗎?”偏將建議道:“壓根兒就不用等魏冬生過來。”

  盧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周燦當初肯定也是這么想的。”

  偏將頓時語塞。

  “看到這鎮子了嗎?基本上都是石頭建成的,而且沒有什么規律,亂七八糟的,騎兵跑得起來?你在里頭跑,屋頂上站幾個弩手,就能讓你損失慘重。你要是一頭撞進了死巷子里,人家在外頭一堵,便成翁中捉鱉。騎兵,什么時候能打巷戰了?”

  寨子內,劉元有些失望地看著盧元擺開了陣勢,卻是雷聲大,雨點小,看起來那些騎兵一個個兇神惡煞地繞著鎮子如飛一般地奔馳,卻連一個靠近弩箭射程的都沒有。

  “狗日的奸滑如此啊!”劉元哼道:“本來還想弄些騎兵墊背的,南方想要培養一個騎兵可不容易,上一次咱們弄死了周燦那三千人,估計向真得哭好幾場,要是再把這盧元的弄死個千把人,那就美哉了。”

  “看樣子盧元是不會讓他的騎兵來攻擊我們了。他一定是在等魏冬生,他娘的,好多針對騎兵的布置都沒了用處!”

  “不管了,隨他們來的是什么人,我們就在這鎮子上,讓他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天下精兵!”劉元揮了揮手,求之不得,退而取其次也不錯,反正對于他們來說,已經做得更多了。現在能宰一個,接下來的唐軍就會輕松一分。

  “老魏,我給你一個時辰,你的五千人,都給我壓上去,將這個鎮子的每一個角落里,都塞滿我們的人,用人海戰術,把他們給我淹了。”馬鞭子指著古寨鎮,盧元道。

  兩人雖然都是湖南的統兵大將,但地位卻相差懸殊。盧元也是毫不客氣:“你損兵折將,將我們湖南人的臉都快丟干凈了,周燦死了也就罷了,你可還活著,這是你將功折罪的好機會,這一仗要是打得還不利索,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末將明白!”魏冬生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看著古寨鎮,眼中雖然有畏懼之色,但卻也知道,自己是真沒有退路了。

  這樣的巷戰,是最難打的。逐屋逐屋的爭奪,除了拿人命來填,基本上沒有別的辦法。而是前幾次的戰斗之中,他已經充分領略了對手的裝備之好,戰技之精了。

  這樣一仗下來,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有多少人留下來。

  “劉元,蔡開明的腦袋,就是你將功折罪的本錢。”盧元看著魏冬生的背影,厲聲道。

  鼓聲驟起,號角凄厲,盧元的騎兵封住了西、南兩個方向,魏冬生的五千步卒,黑壓壓地從東北兩個方向涌了上來。

  鎮內,看到這一切的劉元與蔡開明兩人握起了拳頭,用力地碰了碰。

  “劉兄,別了!”

  “蔡老弟,不管誰先走了,在黃泉路上卻等一等,咱們結伴同行,免得寂寞!”

  “哎,忘了一件事,如果你老婆生的是個丫頭,便給我家兒子做媳婦。”蔡開明突然正色道。

  “放屁,肥婆生的肯定是兒子,他們將來只能做兄弟,就像我們兩個一樣!”劉元道。

  兩人相視,一陣大笑之后,卻是一個向東,一個向北。

  沒有特別的戰術,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安排。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看見一個,便宰一個,看見一雙,便殺一雙,直到自己被敵人干掉。

  最后一戰,有死而已。

  鎮外鼓聲隆隆,鎮內卻是一片安靜。

  稍傾,東北相連之處,殺聲驟起。

  而此時,虞嘯文所部,已經抵達了宜春。他面對的,是江西錢守義率領的三萬大軍擺出的鐵桶陣。

  哪怕有著三倍的軍事優勢,錢守義還是準備守御。

  收拾虞嘯文,那是下一階段的事情,現在,他要跟虞嘯文在宜春好好地磨一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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