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賣啤酒的大桶之前,黃溪看著巴爾,問道:“會說唐語嗎?”
巴爾茫然地搖了搖頭。
這個人的身份非同一般,連靖安軍的長官都陪在一邊,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此刻的他,只感到一陣陣的不安。
“我會說!”柜臺后,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黃溪轉頭,便看見了一個五大三粗的夷人女子,正將一個十來歲的孩子緊緊地摟在懷里。
黃溪笑著招了招手,道:“是嗎?太好了,來,你過來,給我做通譯!”
小巴列維初生牛犢不怕虎,擺脫了克娜的雙手,走到了黃溪的跟前。
“誰教你說的唐語?”黃溪問道。
“沒有人教我,我自己聽人說,然后慢慢地揣摸,就會了。”小巴列維道。
“真是一個聰明的家伙!”黃溪贊賞地豎起了大拇指,小家伙雖然說得并不流利,但至少雙方交流是無礙的了。
對于夷人,黃溪并沒有多少瞧不起的意思,實則上在大唐朝廷當中,夷人為官的也并不少,在軍中則更多。像耶律齊耶律元李存忠這些人,說起來都是夷人。現今更多的高麗人通過考進學院然后在大唐為官的也為數不少。
“給我倒一杯!”黃溪指了指裝啤酒的大木桶。
這個不用小巴列維通譯,巴爾也是懂得,趕緊倒了一杯啤酒遞給黃溪。
“官人,這在我的家鄉,是最好的飲料,爽口,解渴,解署!”巴爾自夸道。
小巴列給翻譯過來,黃溪卻是笑而不語,直接喝了一大口。
怪異的味道讓黃溪險些沒有一口噴出來,軍人的自律讓他強行忍住,慢慢地咽了下去這讓他的臉憋得有些紅。他實在有些想不明白,皇帝為什么傳專門要這個東西,據高副主席所言皇帝聽說了這個東西之后那是一臉的興奮一臉的迫不及待的模樣。
“這味道就跟貓尿似的,也不知那些夷人為什么喜歡”身邊的靖安軍長安康莊笑道。
黃溪笑了笑,端著杯子卻是又喝了一口這第二口,倒是喝出一點味道了:“康兄,說得就跟你喝過貓尿似的?”
“貓尿沒喝過馬尿什么的真喝過。當年打仗的時候不喝就得死。”康莊一攤手道:“哪味是夠夠的了。”
聽到康莊這么一說黃溪倒是鄭重起來向著對方微微欠身:“抱歉是我口不擇言了。”黃溪是情報分析員沒有上過戰場,對于這些從戰場之上下來的人,一向是非常敬重。
“這有啥的?黃將軍客氣了!”康莊連連擺手,說起來他們這些軍人身份的人,對于黃溪這樣的人是不怎么喜歡的特別是眼前這個家伙連仗都沒有打過偏生級別還要高上他一截就更不服氣了。不過單看對方這氣度倒也的確有過人之處。
黃溪笑了笑,轉頭看著巴爾:“啤酒?”
小巴列維的笑容一下子凝住了,轉過頭看向巴爾低聲說了一句,巴爾堆在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酒?這是酒嗎?”康莊大為驚訝。
如果是酒,那可就不簡單了。第一,在大唐釀酒,是要有執照的,即便是現在糧食豐富了,但釀酒,仍然是要執照的,你在自家里釀一點自喝沒人管你,但要拿出來賣,就不行了。而且酒和飲子的稅收那可完全是兩碼事了。
“是酒,是啤酒!”黃溪肯定地道。
“不不不,這是飲料,一種獨特的飲料!”巴爾大為驚慌,他可是知道這里頭的巨大的差別的。
聽著小巴列維嗑嗑巴巴地翻譯,黃溪微笑不語,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大口,嗯,這一回,好像品出一點味來了。
康莊從黃溪手中拿過杯子,喝了一大口,在嘴里咂巴了半晌,點頭道:“還別說,真有點酒的意思。”
接著又喝了一口,仔細地品了品,笑道:“這夷人不老實啊,我想,負責這一片兒的稅務官,這一次要倒霉了。”
“這是飲子,不是酒!”小巴列維仍然在徒勞地辯解著。
黃溪轉身看著康莊,道:“康兄,不好意思,接下來有些事情,我想與這個夷人單獨談一談。”
康莊一楞,“黃將軍,不過就是釀了一點酒而已,罰點錢也就差不多了,最多就是逐出城去……”
說到這里他突然停頓了下來,畢竟當了好幾年的靖安軍軍官了,突然反應過來如果是這點子事,怎么會勞動這位內衛的將軍一路從長安跑到海興來,這個夷人身上有事啊?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巴爾,真要有事,只怕自己也要吃掛落。
“我在外頭警戒!”他道。
黃溪點了點頭。
康莊轉身招呼了幾名靖安軍事走了出去,站到了門外。
黃溪坐到了桌邊,指了指對面,對巴爾道:“你也坐!”
巴爾緩緩地搖了搖頭。
“巴爾叔叔說,他站著就行了。”小巴列維道。
“也行!”黃溪手往回一伸,一名隨行內衛立即從隨身攜帶的包裹之中掏出了那頂被巴爾賣掉的金冠,黃溪接了過來,放在了桌子上,盯著巴爾。“巴爾,你賣的是不是酒,我不在乎,但是這個東西,你得老老實實地跟我說清楚他的來歷,說得清楚,你私自釀酒,賣酒的事情,我都能替你解決,完全不是事情,但要是說不清楚,嘿嘿!”
黃溪輕描淡寫地言語卻讓巴爾壓力山大,他不知道說出真相到底是好還是壞。
他們的仇人,現在已經在故鄉成了那里的王,而大唐的商人,正在與仇人熱火朝天地做著生意,就像當年他們與巴列維大公做生意一樣,唐人壓根兒就不在乎與他們做生意的人是誰,只要有錢賺就行了。
巴爾不覺得唐朝人會在意他們這幾個人逃亡人的身份,如果真在意了,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是他們的仇人委托了人來搜尋他們,以圖斬草除根。
想到這里,猶如一盆冰水從頭淋到腳,巴爾整個人都抖了起來。反抗嗎?自己是個老頭子,克娜雖然五大三粗,卻只是一個婦人,而眼前的這個唐人軍官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他身后的那兩名部屬再是橫刀在側,死死地盯著他們,反抗,只是一個死字。
就在巴爾還在猶豫的時候,小巴列維卻是已經驚呼起來:“這,這不是我父親的王冠嗎?怎么在你們手中?巴爾叔叔,你跟我說父親的王冠被人偷走了!”
巴爾身體微微一抖。
小巴列維這句話,前半截說得是唐話,但后半部分,說得卻是母語。
“王冠?”黃溪恍然大悟,難怪高副主席如此重視這件事情?眼前這位小孩子的身份原來如此貴重!作為內衛的高級情報分析員,同時也是陰謀策劃的一分子,黃溪突然之間就明白了高象升重視這件事情的背后的圖謀是什么。
手握一個正統的王公貴族的后人,這可是以后大唐名正言順地介入別國內部紛爭的大好機會啊!
這兩年來,歐羅巴大陸那邊,已經有了分久必合的意思了,出現了一位位的軍事強人,開始了兼并的戰爭,對于大唐的生意影響很大。高副主席就曾經說過,一個統一的歐羅巴大陸對于大唐可不是什么好事情,真要讓他們統一了,以后大唐的生意就不好做了。
如果眼前這位的身份是真的話,那指不定什么時候,大唐便可以派出兵馬去扶植這樣一位重新上位呢,水師統領李浩,現在不是已經在籌備出海遠征馬六甲了嗎?再走遠一點,又算得了什么?
“原來是位王子,當真失敬了!”黃溪站了起來,微笑著抱拳向小巴列維施了一禮。“巴爾,到了現在,你還不愿意跟我說實話嗎?我叫黃溪,來自長安,我能見到大唐尊貴的皇帝陛下。”
聽完了小巴列維的翻譯,巴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已經到了眼下這個地步,就沒有什么好遮掩的了。這位既然能見到大唐尊貴的皇帝陛下,那么事情也許沒有自己想得那么糟糕。巴列維家族的仇人縱然現在實力強大,也必然影響不了大唐皇帝的判斷,更不可能讓大唐的皇帝為他做事。
“尊敬的將軍……”巴爾坐到了黃溪的對面。
對于巴爾來說很復雜的事情,到了黃溪這里,就很簡單了。無非就是一個落難王公的子孫,在忠臣的護衛之下逃到了大唐,想要就此隱姓瞞名,過上平凡的一生而已。
“收拾東西吧,跟我去長安!”黃溪對巴爾道。
“去長安?能見到大唐尊貴的皇帝陛下嗎?”巴爾顫聲道。
“這我不知道!”黃溪搖了搖頭:“但至少,你不用再為房租而擔心了,也不用再為小巴列的身份而擔心了。而且……”
黃溪指了指架子上的一桶桶啤酒,笑道:“你這個啤酒很不錯,到了長安,至不濟你可以開一家這樣得酒坊,就算見不到皇帝,你也會發大財的。”
“大唐人都不喜歡喝!”
“很快他們就會喜歡了!”黃溪大笑,只要是皇帝陛下喜歡了,那么用不了多久,全天下的人,也都會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