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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找出路

  雪地之上,一支馬鹿正在狂奔,屁股之上插著一支羽箭,鮮血滴落在雪地之上,清晰地標明著它的逃跑路線,在他的身后,數名漢子正大呼小叫地追趕著,不時有人停下來張弓搭箭,但茂密的林子,卻阻礙了箭支的去路,一支支射出去,基本上都釘在了樹上。

  幾個人追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但卻仍然努力堅持著,現在還能發現個頭這么大的一只馬鹿,可真是太不容易了,部族里太多的人在挨餓了,抬一頭馬鹿回去,指不定便能為好幾個人續一條命呢!再累,也不敢放棄。

  追的人越來越跑不動了。

  但馬鹿因為失血的緣故,速度卻也是越來越慢了。

  看著步履已經有些蹣跚的馬鹿,追擊者大喜過望。

  它跑不掉了。

  前方突然傳來了羽箭的呼嘯之聲,追擊者愕然停步。

  奔跑的馬鹿一頭栽倒在地上,身上插了五六支羽箭。而與此同時,前方也同時出現了七八個漢子,他們歡呼著涌了上去,圍住了馬鹿。

  “這是我們的!”追了老半天,最后卻成了別人的獵物,先前的幾個漢子大怒,急步上前,吼道:“盧老幺,這是我們的獵物,我們追了它半天了。”

  被稱做盧老幺的伏擊者冷笑著將馬鹿翻了一個身子,“胡老大,這馬鹿身上,哪里刻了你的名字了?”

  胡老大怒道:“你眼瞎了么,馬鹿屁股上的那支箭,就是我的。”

  盧老幺大笑:“如此說來,這馬鹿身上扎了五六支箭可都是我們這邊的。”

  “我們追了他半天了!”

  “但是是我們抓住的。”盧老幺冷哼道:“胡老大,你命不濟,也是沒辦法。它可是倒在我的腳下的。”

  胡老大唰地一聲抽出腰間的刀來:“你這是要明搶嗎?”

  盧老幺嘿嘿一笑也是抽出刀來隨行的七八個人紛紛抽刀:“胡老大你們人少,真動起手來,吃虧的是你們。我勸你趁著天色還早去另尋獵物免得空手回家。”

  胡老大氣得渾身顫抖,但看了看身邊的四五個同伴,再看看對面卻終是狠狠地回刀入鞘:“我們族長自會去尋你們族長說話。”

  “隨時奉陪。山里的規矩誰打到的是誰的說破天去這頭鹿也是我們的。扛上我們走!”盧老幺冷笑一聲指揮著兩名手下抬起了馬鹿,揚長而去。

  誰怕誰呢?

  如今在山里,本就糧食奇缺,入冬之后,更是吃了上頓沒下頓部族里幾乎所有的男子都被派出來尋找吃食能找到一頭馬鹿那是僥天之幸。別說是對方的族長,便是丁晟來了又怎樣?到了那時候,馬鹿都變成屎了難不成他們還要不成?

  胡老大眼巴巴地瞅著對方抬著馬鹿揚長而去,心里卻是在滴血。這頭馬鹿,起碼有兩百斤啊,就這樣沒有了。

  可是要動手的話,不但沒有一點勝算,吃虧那是一定的,自己就算頂得住盧老幺,剩下的人也絕然不是對方的對手。

  而且,對方部族更大,人手更多,兩邊真要沖突起來,吃虧的還是自己一方。

  “胡老大,怎么辦?”一個漢子可憐巴巴地一邊瞅著飛了的馬鹿,一邊道。

  “能怎么辦?先去尋其它的獵物,總不能空手回家。等回去之后,再跟族長說吧!”胡老大狠狠一跺腳,“這樣下去,全族人怎么還熬得過這個冬天?非得全餓死不可。”

  等到天黑,胡老大帶著這些人返回到位于南坡下的一處谷地中時,天色已經基本上黑了下來,百來個窩棚圍著一幢大木屋,除了大木屋里還亮著燈外,其余的地方,都是烏七麻黑的。

  他們雖然沒有空手而歸,但也只找到了幾只兔子,幾只松鼠,好不容易掏了幾個松鼠的窩,也只尋了一些松子、榛子,板栗等果子,最多幾斤重。

  “族長,我回來了!”胡老大站在木屋外,大聲道。

  “進來吧!”屋里傳來了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

  胡老大走進屋去,便看到老族長蜷著身子縮在火塘邊上,火塘里火雖然熊熊地燒著,但屋子里比外邊也好不了多少。

  “來,喝口熱水。今天可有收獲?”老族長招呼著胡老大坐到了火塘邊。

  胡老大有些沮喪,將白日里的事情說了一遍,老族長嘆了一口氣:“算了,他們整個部族有幾千口人呢,壯丁都有五六百,我們攏共不到兩百個壯丁,惹不起他們。”

  “族長,這才剛剛入冬呢,接下來該怎么辦啊?越往后,就越難找到吃食了。上頭,就沒有撥點糧食嗎?”

  “他們自身難保!”老族長搖頭道:“我隔幾天便派人去討要,但幾乎每一次都空手而歸,逼得急了,便給三五百斤糧,這能濟得什么事?”

  “總不能眼巴巴地給餓死吧?”胡老大低聲道。

  老族長沉默了片刻:“前幾天,我派你嬸子出山了一趟,她是女人,不引人注目。”

  胡老大吃了一驚:“嬸子回來了嗎?”

  “回來了,還帶回來了兩斤鹽。”老族長道。

  “能買到鹽?”胡老大喜道。他們在山里,除了糧食之外,最大的問題就是鹽了,沒有鹽吃,便是鐵打的漢子,也渾身發軟,沒有力氣。

  “哪有這么容易?山下買鹽,都是要登記的。一戶人家一個月多少鹽都是有定數的。倒不是山下沒有鹽賣,就是為了困死我們,不讓鹽流進大山里。你嬸子費了老大的勁兒,才找到了過去幾個得了她恩惠的人,湊了這么一點子。”

  “嬸子一直是個善心人,好心有好報。”胡老大道。“外頭情況現在怎么樣?”

  老族長沉默了片刻,道:“那些外頭的人,現在可不比以往了。修了好寬的一條路,路面跟石頭似的,硬梆梆的而且平坦,馬車在上面跑得飛快。還辦了好多廠坊,做藥的,做油的,甚至還在開礦山。”

  “朝廷給那些外面的人分了田地,起了房屋,這些人今年都豐收了呢。現在冬天沒有什么活計,全都去那些廠坊里做零工,每日所得也是不少。”老族長道。“這些事兒,我都沒敢跟外邊人講。”

  胡老大沉默了片刻,嘆道:“要是當初我們不跟著他們跑就好了。”

  “誰知道呢?”老族長嘆道。

  “現在我們怎么做呢?總得想辦法活下去。”胡老大道。

  老族長出神地看著火苗,好半晌才道:“今天我們清點了一下族里,糧食只剩下不到一千斤了,就算是每天喝粥,也頂不了幾天,其它的,就更不用說了。”

  胡老大皺著眉頭,整個族上千口人,這點糧食,嘴巴一張就沒有了。

  “我明天再多帶人去找吃食,再走得深一些,指不定能掏幾個熊瞎子回來。”

  “就算找到了又能頂幾天?”老族長搖了搖頭:“明天你別去打獵了,我另派你個任務,你,出山去。”

  胡老大怔了怔,咬了咬牙道:“好,明天我帶幾十個兄弟出山,看能不能做上一票,搶點糧食回來!”

  “不是這個意思。”老族長道:“去搶糧那就是去送死,前些日子,獅子峰的覃氏兄弟帶人出山搶糧,再也沒有回來了,聽說上百人,當場便被殺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都被生擒活捉了,覃氏兄弟的腦袋,到現在還掛在山口上示威呢。唐人設好了圈套,專門等著我們出去呢!”

  “那您的意思是?”

  “你一個出去,找到唐人的長官,就說,就說我們投降,如果他們愿意接納,我們全族人都出去。你嬸子回來說,吉首那邊,就按納像我們這樣的本地山民,還分田分房子呢!”

  胡老大一驚道:“族長,阿大和阿二兄弟兩人,還有您的兩個孫子,可都在丁晟的軍中,我們要是一投降,他們只怕,只怕就活不成了。”

  老族長看著劈劈啪啪燃燒的火苗,臉上的溝壑似乎更深了,這一次他沉默了更長的時間:“這不還有一個小孫孫跟在我身邊嗎?我們家,斷不了后。將來也有人給他們上香燒紙。”

  “族長?”胡老大握緊了拳頭。

  “能怎么辦?”老族長嘆道:“這里上千口子人呢,這樣下去,家家都要絕后了,我是族長,能見著我們這一支族人,就此灰飛煙滅嗎?你別說了,回去吃飽了飯,然后連夜出山。道路你熟,摸出去跟大家找一條活路。”

  說著話,從懷里摸出一枚玉石印章:“這是我的私印,拿著它,算做憑證。”

  胡老大雙手接過玉石印章,跪下來給老族長叩了一個頭,轉身推開門走了出去。

  關上門的那一刻,他聽到屋里傳來了一個女人的哭泣聲,那是三嬸得聲音。

  如果他們向唐人投降,阿大阿二,還有他們的兩個孩子,指定是活不成了,他們可都是三嬸子的親生骨肉。

  胡老大抬頭,看著那一圈圈沒有絲毫聲息的小窩棚,咬咬牙,也不吃東西了,就這樣走入了黑暗之中的風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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