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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出奔

  奇窮河上,士兵們砍來了一棵棵的大樹,削去枝丫,然后制成了一副副的雙層木筏,然后將其一個接著一個地鋪在河上,搭成浮橋,以便于隊伍過河。

  王又站在河邊,眼中充滿了憂慮。

  不是因為士兵們不努力,事實上,所有的人都很賣力,短短的大半天時間,浮橋就已經搭建了一半左右,照著這個速度,明天一大早,整支隊伍,便可以開始渡河了。

  他擔憂的是安南劉信達的態度。

  本來先前就已經協商好了的。但現在他們已經進入到了諒山,踏足到了安南境內,卻還是沒有看到劉信達的人前來迎接。

  帶上皇帝一起來安南,是劉信達的要求。對方想要掌握皇帝然后號召所有人的心思詔然若揭,對于敗局已定的南方聯盟來說,如今這已是他們唯一的退路,除了答應劉信達,并沒有什么別的好講條件的。

  按理說,既然劉信達還想利用皇帝的身份,那至少表面之上,應當保持一下對皇帝的尊重,在他們踏入安南境內之后,他劉信達難道不該來迎接一下嗎?

  可是并沒有。

  這就值得好好地琢磨琢磨對方的真實意圖了。

  王又派了容管經略使馬祥的侄子馬立去打前站,容管與安南接壤,馬祥與劉信達以及其部下悍將騰建多有接觸,雙方也多有生意往來。王又希望馬立能夠打探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出來。

  這一支隊伍很龐雜,人數多達二萬余人。

  但真正的戰兵,卻不過五千出頭。其余的,不是老弱婦孺,便是青壯民夫。

  幾乎所有的向氏家族,桂管的鄭氏家族,以及在福建被唐兵偷襲,搶了所有財富的容氏家族等。容氏家族可是真慘,他們現在幾乎身無長物,族中成年男丁差不多快死絕了,剩下的,真正的都是些老弱婦孺了,如果容宏容矩這一次不能全身而退的話,即便到了安南,這一族人的下場,恐怕也不會好到哪里去。

  這一路上來,他們就沒少被人欺負,連吃喝都成了問題。要不是王又看在容宏以前對他還頗為友善的份兒多加照顧,只怕已經死了不少人了。

  可王又也只不過是向氏麾下一將而已,順便照顧一下是可以的,但讓他去得罪其它幾個大家族來保護這些人,卻又有些不值得了。

  還是那句話,除非容宏容矩能從戰場之上全身而退,否則容氏一族,便算是完了。

  安南劉信達,那也是一條吃人不吐骨頭的猛獸啊,豈會養著一群不能給他創造利益的人。

  盯著架設舟橋的那些民夫青壯們干了小半天的活兒,王又叮囑了負責的部將幾句,這才轉身,向著后方而來。

  小皇帝李恪,便在他身后不遠處的一個車隊當中。

  作為南方聯盟的旗幟,以及劉信達指名要抵達安南的重點人物,李恪的身邊,倒提護衛周全。只不過這一趟長途跋涉,對于李恪而言,絕對不算是一場愉快的旅行。

  甚至可以說,是一場不得不走的苦澀之旅。

  他曾經是這個世上最尊貴的人。

  但現在,卻成了一條落水狗。

  他心中無比痛恨那個篡奪了他家的江山,并且讓他身敗名裂的家伙。如果那個人站在他的面前,他覺得自己一定會有勇氣撲上去生撕了對方并且生啖對方的血肉。

  可惜,也只是他覺得而已。

  他憂傷地坐在一塊大巖石之上,看著奔騰的奇窮河,這一生,他想再見到李澤的可能性只怕是已經沒有了。

  那一片大好的江山,終究是歸了那一個人面獸心的家伙。

  曾幾何時,他還一直認為李澤是對大唐忠心耿耿之臣,是大唐再度崛起的棟梁之材。

  現在,大唐的確崛起了,強大了,但卻已經不是他的大唐了。

  有時候夜半輾轉反側之際,李恪對于當初決定逃離武邑的想法后悔之極。

  如果自己當初不走,會不會是另外一個結局呢?

  可是誰又能想到,當初看起來是那么強大的南方聯盟,在幾年的時間里,便被李澤打得稀里嘩啦,潰不成軍呢?

  當時的北方,不論怎么看,形式都遠遠不及南方好啊!

  向真給他的分析聽起來都很有道理。

  李澤好大喜功,在力所不能及的情況之下,強行在西域拓邊,控制漠南漠北,占據了整個東北地區,疆域是廣袤了,但力量卻也分散了,而且那些地方,必然會讓李澤在以后的日子里焦頭亂額。而南方,人丁眾多,土地肥沃,只消他過去舉起大旗,擊敗李澤必然如反掌一般的容易。

  也怪自己太年輕了,居然就信了這些話。

  一場精心策劃的金蟬脫殼,卻是最終為李澤的謀朝篡位鋪平了道路。

  現在,整個天下,都認為自己是向氏扶植起來的一個假貨,是那個叫古川的鬼東西,而那個真正的古川,如今卻頂著自己的名頭,被李澤封了一個嶺南王,逍遙度日。

  到了嶺南,一度雄心勃勃的他,很快就遭到了當頭一棒。

  在武邑的時候,李澤統攬大權,他摸不到權力的邊兒。

  到了嶺南,所有信誓旦旦的許諾,全都如同放屁一般,自己還是只能當一個傀儡,權力,依舊離自己遙不可及。

  關鍵是,現在自己連一個傀儡還能不能當成,都是一個大問題了。

  悔不當初啊!

  在武邑的時候,好歹還有薛平,韓琦這些人敢頂著李澤來看看自己,陪自己說一會兒話,到了嶺南,除了后宮幾個人,自己連見一個外人的權力都沒有了。向蘭死了,那是一個敢做敢當的女子。向氏給自己找了另外一個姓向的皇后,卻是一個什么也不懂的女子,便是陪自己說話,討自己歡心都討不到點子上。

  便是籠中的金絲雀,只怕也要比自己快活幾分。

  至少,它沒有這么多的憂傷與焦慮。

  “陛下!太陽太大了,您不妨移步到樹蔭底下避避日頭!”身后傳來聲音,李恪回頭,看到這一次大遷移的總管,向真的心腹大將王又正站在自己身后。

  摸了摸自己的臉,李恪澀聲道:“正好曬曬太陽。還記得當年在武威書院的時候,我就曬得夠黑的,因為我們除了讀書,還得種地,練武,這幾年來,卻是連宮門都很少出了,整個人也都白了。”

  “以陛下之尊貴,怎么能去做這些事情?”王又微笑著,語氣里帶著不屑,但禮節上卻是絕對一絲不茍。

  李恪嘆了一口氣,終于還是聽從王又的話,走回到了一旁的樹蔭之下。

  “王將軍,什么時候能過河?”

  “陛下,今天只怕要在這里扎營了。按現在的進度,橋要在明天才能完全搭好。”王又道:“將士們已經開始立營了,陛下盡管放心。”

  “劉信達為什么沒有來?”

  “聽聞劉大將軍身體欠佳,不易遠行。不過馬立已經去諒山府了,明天鎮守諒山府的大將騰建,一定會來拜見陛下的。”王又道。

  “劉信達,真的可信嗎?”李恪抬頭看著王又。

  “陛下,劉大將軍自山東起,便一直與逆賊李澤作戰,這前前后后,可是打了七八年仗了,不知多少次險死還生,所以劉大將軍的忠心是決然無疑的。”王又微笑著道:“等到了安南,我們站穩了腳跟,隨手向大將軍,容節度,馬節度,鄭節度都前來聚義,我們的力量便會再度強大起來,到時候再好生商議如何反攻中原,重奪鹿鼎!”

  “但愿如此吧!”

  李恪坐在石塊之上,閉起了眼睛,決定不再理王又,這樣的話,這些年來他聽了太多,但每每這樣的一場信誓旦旦之后,接下來的就是一場驚心動魄的慘敗。

  王又也懶得同李恪多說話,數萬人聚集在這里,一大攤子的事情,早就讓他焦頭亂額了。

  他不知道的是,此時,他派出去的馬祥的倒子馬立,正被五花大綁地扔在一間草房之中驚惶不已。

  劉布武帶著他的五千精銳來了。

  這五千精銳就駐扎在升龍府與諒山府的邊境之上,本來就是劉信達用來防備騰建的。要是騰建有什么不好的心思,這五千人,輕而易舉地便能占領了富庶的諒山南部,切斷騰建的財源。

  劉信達或者是信任騰建的,但作為一方勢力的首領,該做的準備,還是要做的。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

  騰建說服劉布武的兩點理由,一條是小皇帝來了,他劉布武以后可就不是安南的最上頭的那個人了。而且小皇帝一來,向真這些人便也會跟來,到時候安南是姓劉還是姓向,可就真說不準了。另外一條嘛,就是這一次隨著小皇帝過來的可有海量的金銀財寶以及無數的美女。

  作為一個精力旺盛的青年將領,劉布武自然對某些東西還是很癡迷的,可惜以前一直忙于軍旅,無遐顧及這些事情。

  現在倒是有空了,但安南的這些夷人美女,劉布武卻怎么也看不來,下不去口。

  皇帝身邊,自然是不缺這些的。

  此刻,劉布武正在與騰建密謀著怎么將這些東西劃拉到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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