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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八十一章:金蟬脫殼

  盛仲懷坐在屋桅下的陰影之中,凝視著烈日之下蔫頭搭腦的樹葉。

  整個梁王府中,顯得極其的沉悶。

  連往日里嘰里哇啦的知了,此刻也聽不到他們的聒噪之聲。

  到處都是死一般的沉寂。

  終究還是敗了。

  竭盡所有力量的最后一搏,在面對唐軍的時候,終究還是敗了。

  雖然心中對此這個結果,已經有了一些準備,但當事實真正擺在面前的時候,還是覺得難以接受。

  唐軍,當真就那么強嗎?

  漢陽發回來的具體軍報,盛仲懷仔細地看了,朱友貞在指揮之上,并沒有出現任何的問題,拼著付出極大的代價,也要一舉將對面的唐軍第一兵團徹底擊敗。

  勝利其實是在兩可之間的。

  但終究,還是差了一口氣啊!

  而這口氣,也正是現在的唐軍與益州兵之間的差距。

  李澤的書,盛仲懷都是拜讀的。

  國家、民族、生民這些概念,現在的盛仲懷也都是了解的。李澤所說的國家民族與盛仲懷理解中的國家民族是不一樣的。

  李澤提到的要鍛造一支有自己靈魂的軍隊,曾經讓盛仲懷哧之以鼻。

  他認為軍隊就應該是一具聽從上司命令的傀儡,指哪打哪才對,如果軍隊有了自己的靈魂和思想,那么必定會埋下禍亂的因子。

  是自己理解錯了嗎?

  盛仲懷覺得眼下的這支益州兵,在戰斗力之上,絕對不會輸給唐軍,但在人數之上有著巨大優勢的時候,雙方的較量,仍然以益州兵的失利而告終。

  差距真的就在這里嗎?

  盛仲懷不能理解。

  伸手入懷,掏出了朱友貞給他寫的密信。

  那上面,要求他找理由離開益州,前往蒲甘。而他將在漢中稍事逗留之后,便會返回益州來作最后的掙扎。

  漢中已經沒辦法守了。唐人的第三兵團一部在石壯的帶領之下,已經抵達了漢中。

  所謂的掙扎,也只不過是盡人事了。

  此時此刻,田滿堂自施州已經進入了巴中,唐軍第三兵團的閔柔所部也已經自黔中進入到了益州。

  換句話說,此刻的益州,已經數面受敵了。

  巴中方向自不必說,田滿堂本身便是益州本地人,在益州有著強大的影響力,進入巴中之后,應者云從,而隨著漢中會戰的失敗,這種群起響應反對朱友貞的應和行動,只會愈演愈烈,最終席卷整個益州的。

  而從黔中進來的唐軍,人數并不太多,只不過二三千人,但在政治之上的意味就非同尋常了,盛仲懷甚至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這支兩三千人的隊伍,就會澎漲成一支數萬人的大軍。

  益州的全面淪陷,最快只怕會在今年之內就徹底完成。

  是時候該走了。

  自己已經盡了自己全部的力量來幫助朱友貞了,如今已是黔驢技窮,無力回天了。

  對于李澤,盛仲懷是徹底的服氣了。

  該走了!

  既然不能顯達于諸候之前,那便就此退隱,去做一個逍遙的田舍翁吧。

  不過不是去蒲甘。

  盛仲懷不覺得那里能成為朱氏最后的安身立命之所。

  當一個強大的中央王朝正式形成之后,對于周邊的壓力是可想而知的。到了最后,只怕仍然逃脫不了被剿滅的命運。

  也許到得最后,這些事情甚至都到不了李澤的案頭,一個鎮邊的將領,隨隨便便就把這事兒給辦了。

  盛仲懷站了起來,撣了撣袍袖之上的灰塵,轉身走進了屋內。

  數天之后,一行車馬緩緩離開了益州治所成都,沿著郝仁走過的道路,向著蒲甘方向而去。

  就在盛仲懷離開成都后的第十天,朱友貞返回了成都,回到了他的梁王府,而與此同時,石壯統率下的第三兵團,攻克了漢中。

  旋即第一兵團與第二兵團以漢中為后勤基地,向益州正式發起了進攻。

  到了眼下這個地步,朱友貞能依仗的,也就只有秦嶺、大巴山等這些崇山峻嶺構成的天險了。

  但天險,終歸是要人來守的。

  可是人心,卻已經散了。

  漢中之敗,使得益州本地人窺見了朱友貞現在的虛弱,另外兩路進攻兵馬,在進入益州之后,幾乎是勢如破竹,所向披靡,而這,又極大地影響了大巴山等地的防守士卒的軍心。

  逃亡,每日都在發生。

  投降,成了許多前線將領的又一個選擇。

  隨著梁晗的山地特種部隊正式入益州作戰,前線潰敗的速度,以超乎所有人預估的速度進行著。

  在盛仲懷的車隊抵達了蒲甘與南詔的交界處的時候,大唐第一,第三兵團抵達成都,準備對朱友貞發動最后一擊。

  車隊沿著崎嶇的山道艱難前行。

  依然炎熱的天氣,長途跋涉的辛苦,讓所有人都顯得蔫頭搭腦,沒有人有興趣說話,只是悶聲不響地垂頭趕路。

  羽箭的破空厲嘯之聲打破了沉寂,一名車夫慘叫一聲中箭跌下了馬車,旋即,更多的羽箭從兩側的密林之中射出,猝不及防的隊伍頃刻之間損失慘重。

  不等這些人完全反應過來,從密林之中涌出了一群群手執各色武器的漢子,大呼小叫著沖向了這支車隊。

  看到對方的人數,剛剛圍攏在一起的車隊護衛們,明智地選擇了投降,他們丟下了武器,抱著頭蹲了下來。

  一個瞇著眼睛的小老頭模樣的人,提著刀子走到了最中間的那一輛馬車上,揚聲笑道:“盛長史,你到地頭了,陶某人專門前來迎接你。”

  車內沒有任何的回音。

  陶瞎子有些不耐地伸刀挑開了車簾子向內里望去。

  車內,的確坐著一個人。

  而這個人與盛仲懷也真有六七分相向,但陶瞎子卻知道這人根本就不是盛仲懷。

  “你是誰?”陶瞎子勃然大怒。

  他奉命在些截殺盛仲懷,務必不能讓盛仲懷進入蒲甘。

  隨著郝仁一起進入蒲甘的人中,有著大量的朱友貞的親信,一旦盛仲懷入蒲甘,對于郝仁徹底掌握這支力量,將會產生決定性的影響。

  郝仁雖然很自負,但也明了,如果與盛仲懷正面較量,他還真不是對手。

  所以,盛仲懷必須死。

  “小人,小人......”冒充盛仲懷的人牙齒格格打戰,卻是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盛仲懷那里去了?”陶瞎子一陣子緊張,“他什么時候離開車隊的?”

  如果盛仲懷來一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已經輕騎入了蒲甘,那麻煩可就大了。這本身就說明盛仲懷已經不信任郝仁了,而這幫人被截殺,又充分證明了郝仁生出了壞心眼兒,那以后可就要就變成死對頭了。

  “小人,小人在成都就上了車,其它的,什么都不知道!”車內人哆哆嗦嗦地道。

  陶瞎子不由得懵了。

  這可怎么辦?

  在陶瞎子滿懷著一肚子的心思往回趕的時候,真正的盛仲懷卻正一襲青衣布衫,斜倚在一艘商船的船尾,手里拿著一份過期的大唐周報,正在津津有味地讀著。

  剃去了胡須的盛仲懷看起來起碼要年輕了十歲,氣質儒雅,彬彬有禮,他在巴中上的船,這里已經落入到了唐軍的控制手中,一口地道的長安話和極為不凡的見識,讓商船的老板對他極為仰慕,聽說他要前往長安,當即便邀請他上船。

  盛仲懷當然不會去長安,他此行的目的地是浙江,在哪里,他將揚帆遠航,出走海外。在某個不知名的小島上,還有一個人正在翹首以盼他的抵達。

  在這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里,盛仲懷幾乎都處在一個與外隔絕的態勢之中,直到上了船,他才通過商船老板買的那些大唐周報,對最近的局勢有了一個確切的了解。

  大唐周報是一個很好地獲取信息的所在。

  因為大唐幾乎所有重大的事情,都會在上面刊載。不管是軍事上的,還是政治上的。

  唐軍已經對成都完成了合圍,但并沒有急于攻打,他們似乎是想迫使更多的人背叛朱友貞,然后以最小的代價拿下成都,除開成都以為,益州基本上全都落入到了唐軍之手。

  而在江西,向真同樣是四面楚歌,他被困在了衡陽。容管經略使馬祥的反水使得南方聯盟的軍隊在極短的時間內便兵敗如山倒。

  桂管經略使鄭哲兵敗失蹤,下落不明。在江西的錢文西兵敗戰死,容宏自殺,容矩被俘,可以說,李澤的一統天下的戰役,基本上可以宣告告一段落了。

  這些軍事消息盛仲懷只是草草瞥了一眼便略過不再關注,因為這本來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的注意力,反倒是被周報上面刊載的河北總督陳文亮在河北的政改引起了他的極大的興趣。

  經過近兩年的努力,陳文亮在河北的政改終于取得了成功。在盛仲懷看來,這是大唐朝廷對于地方之上的治權再一次的收緊,中央對于地方的控制,進一步的得到了加強。過去粗放式的管理模式,被極大地進行了細化。那些權力歸屬中樞,哪些權力歸屬地方等都有了明確的說法。

  如果這一套政改能在全國進行推廣,那么從此以后,大唐天下,將不再可能出現對抗中央的存在了。

  放下了報紙,盛仲懷輕嘆了一口氣。

  以李澤的做法,接下來像在新收復的益州等地,大概率地便要實施這一整套新的治政方針了,因為新歸之地,是最容易將這些東西毫無阻礙的普及下去的,刀子還懸在頭上呢,地方上哪里敢齜牙?

  仔細地看完了這一版內容,盛仲懷又被另一則不起眼的消息給吸引住了,甚至有些被嚇到了。

  大唐徹底開放海禁,不再發放牌照給那些遠航商隊。

  換言之,只要你敢下海,你便可以去。

  如果你在海外占領了一片領土并向大唐申報,承諾這是大唐疆域的一部分的話,那么,大唐朝廷便將會直接任命你為那里的官員,并且只向哪里派遣一名稅務官。

  李澤剛剛一統大陸,便向海外伸出了魔爪了。

  可以想象,這一條命令,將會使得大唐內無數有能力的人,揚帆遠航,去海外再去追求更大的功業。而且,不用耗費大唐一文國帑,便為大唐在海外建起了一道保證安全的海上長城。

  當然,這一條命令,也會使得大唐以外的地方,將就此變得血雨腥風起來。

  “看,我們的戰船!”商船掌柜的突然興高彩烈的大叫起來。

  盛仲懷抬頭,便看見數艘大唐內河船隊的艦只從后面順流而下,轉眼之間便趕上了他們的這艘船,兩船平行的這一刻,商船上的人都是大聲歡呼著向著戰艦上的唐軍士兵揮手致意,而士兵們也同樣報以熱烈的呼喚之聲。

  盛仲懷也是滿臉笑容地連連向著對面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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