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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御用咸菜

  胡海看著一壇壇百年醬菜缸,笑道:“戰亂時候伙計因為兵匪擋住極品豐潤豆的來路,沒辦法只能換次等豆子,為不糟賤老祖宗2000多年來傳下的手藝,掌柜硬是在踩黃子當天下令封壇滅火,把次等豆子全部喂豬,親自去尋豐潤豆。”

  “老話講就是較真,東西再小也講個貨真價實,但凡有個招牌,就絕對不會做砸招牌、丟臉面、坑蒙主顧的事,這是老爺們的底線。”

  旁邊六十多歲的老掌柜腰板筆直,滿臉認真道:“凡是都要講個規矩,出門見客有規矩,在家吃飯有規矩,打招呼有規矩,做醬菜的規矩是老祖宗定下的。認準做醬菜,就要嚴格遵守規程,一招一式不能落,一分一秒的功夫都不能省。”

  “您要想做醬菜,先需要有好醬。黃醬和甜面醬是腌制醬菜的主要原料。每年只有一個生產周期,春節一過,就要把黃豆蒸熟發酵,制成黃子。”

  帶著莊臣往后院走,工人忙的熱火朝天,曬干碾碎入缸,直到處暑才能起缸。師傅拿著大錘子,一下下捶打原料。這叫打耙,最磨人的一個環節。

  每口醬缸每日需要打耙四遍,每遍2030耙,越是烈日當頭,越要趁著天晴打耙。偷一耙,整缸醬都毀了。經過日曬夜露,和每日四遍打耙,一直到秋末,這耗費心力的醬才算成熟。

  過了這一關,才是剛剛開始。醬是一年壓一年,活人不養半天閑。做醬菜是個苦活、累活,是個好漢不看也不瞅,賴漢寧可拄著棍要飯,都不干的活。但是只要入了做醬菜的門,就不能跌份兒。

  一碟醬菜,配大席面可以,就著窩頭吃也不掉價。幾毛錢的醬菜絲,幾塊錢的醬黃瓜,只要把粥飯點染得津津有味,那就值得上心對待,就連裝醬菜的器具都是獨一份。

  用細荊條編制的小簍打包,可以讓醬菜免生蟲、霉爛、變味、變形。按梁實秋先生的話講:北平的醬菜,妙在不太咸,同時又不太甜。

  每月最少幾百斤,國賓館很多菜都要用到醬菜,比如郝保力自創的醬黃瓜炒山雞丁。過年前后,野味上市,山雞(最受歡迎。取山雞胸肉切丁,加進醬黃瓜塊大火爆炒,臨起鍋時再投入大量的蔥塊,澆上麻油拌勻。

  炒出來雞肉白嫩,羼上醬黃瓜又咸又甜的滋味,是年菜中不可少的一味,冷食最美。北地寒,炒一大鍋,經久不壞。

  把東西送回釣魚臺,胡海直接拉著莊臣回家,說好容易回來,必須親自下廚做頓好的。

  莊臣還真不知道對方廚藝如何,胡海故作神秘道:“別看你吃遍全世界,有種寶貝你肯定沒吃過!”

  結果居然是炸醬面?

  要說這種底氣,不是沒緣由的。老京城人誰不是吃著炸醬面長大的?今天正好有一碗正宗的甜面醬,趕緊就這一口。

  都不是外人,自己也不能閑著,下廚幫忙。胡海帶上圍裙,熱油下鍋,認真道:“一碗好的炸醬一定要符合《大宅門》里白三爺念叨的小碗干炸標準,其中的重點就在一個炸字,一煮,整鍋醬就算廢了。”

  ”只許使用五種原輔料,即黃醬、豬肉、蔥花、油、水,俗稱炸醬五虎——醬肉蔥油水。用筷子中間劃開,縫隙不黏合,這樣才算真正上好的小碗干炸。”

  “南城人喜歡用六必居的醬,北城人喜歡用天源的,回民則習慣用桂馨齋。喜歡甜的呢,就兌點甜面醬,口重的放點醬油,就是出來顏色不好看。”

  莊臣負責切墩,刀功可是得到過郝老爺子的贊賞,雖然疏于練習,但一上手,很快找到感覺。

  肥瘦相間的五花肉為上選,凈瘦的肉丁則不大受待見,切法也有大講究,切大了別人會誤以為在cos紅燒肉,切成麻將色子大的方丁兒大小最恰當。

  胡海負責搟面,醬炸得再好,擱在糟面條里,也是白搭。要說講究,宮廷御膳傳人王希富老爺子講,面條分頭路條、二路條、葛條,簾子棍、韭菜扁等。

  炸醬面雖然不至于這么上綱上線,但是對于面條,必須要手搟,而且只吃抻面和切面。

  胡海把和好的面團放在案板上,用搟面杖搟成大片,撒上浮面,切一刀滾一條。最后用雙手拎起來抻,截去兩頭連接的地方,再投入早已沸騰的鍋里。

  兩大高手配合默契,很快搞定。大大小小十幾盤碼子上桌,初春是掐頭去尾的豆芽菜、小水蘿卜纓;春末是青蒜、香椿芽、青豆嘴等。初夏是新蒜、黃瓜絲、扁豆絲、韭菜段等;冬季則是嫩白菜絲,心里美的水蘿卜絲,清焯的豆芽菜,再焯上點水發黃豆。

  一碗炸醬面里藏著一家子的春夏秋冬。

  青豆嘴兒、香椿芽兒,焯韭菜切成段兒;

  芹菜末兒、萵筍片兒,狗牙蒜要掰兩瓣兒;

  豆芽菜,去掉根兒,頂花帶刺兒的黃瓜要切細絲兒;

  心里美,切幾片兒,焯豇豆剁碎丁兒,小水蘿卜帶綠纓兒;

  辣椒麻油淋一點兒,芥末潑到辣鼻眼兒。

  炸醬面雖只一小碗,七碟八碗是面碼兒。

  坐下,直接問一句:“您是要鍋挑兒還是過水啊?”

  這還用說,當然是鍋挑吃熱乎的,煮好的面瀝干后直接盛入碗中,趁熱拌上熱騰騰的炸醬,碗一定要夠大,講究邊吃邊拌,吃也有講究。

  取一勺炸醬面里的油把面條拌開,倒入焯過水的暗碼兒,拌勻之后放上適量的炸醬,把明碼兒放進碗里。

  吃一點拌一點,一口面一口大蒜。喝面湯,原湯化原食。必須配大蒜,老話講:吃面不吃蒜不如吃碗白米飯。

  這頓飯吃的過癮,比某些米其林三星都強!

  不知道為什么,沒出去過以前,總是向往有錢那種說走就走,打飛的玩遍全世界的感覺。

  真正玩遍回來,反而覺得家鄉故土最好,雖然有各種不如意,但畢竟是生養自己的地方,那種骨子的親切誰也替代不了。

  再有錢有勢,最后不還是講究個落葉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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