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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一再山寨

  泗水滔滔,從北向南而來,流經彭城北部時,又有谷水匯入泗水河道,讓本就流量不小的泗水變得更寬更深,清澈的河水灌溉良田,哺育了兩岸百姓,也間接造就了彭城這處大秦泗水郡的第一錢糧重地,然而在這一刻,這條彭城的母親河卻又成為了少帥軍主力揮師攻城的最大障礙。

  策馬漫步在泗水東岸的高地上,項康努力用肉眼眺望對岸情況,臉上盡是擔憂之色,不過項康擔心的倒也不是如何渡過泗水兵臨西岸,而是如何抓住戰機,在野戰中擊潰乃至消滅老對手趙壯率領的泗水郡兵主力,為從容拿下彭城重地奠定基礎。

  老對手趙壯明顯汲取了上一次符離大戰時的輕敵教訓,這次的戰術布置非常小心,把主力營地選擇在了泗水渡口僅有里許處的位置,以便隨時可以出兵攔截少帥軍搶渡過河,又在泗水岸邊搶修了多座哨塔,設置鑼鼓烽火,防范少帥軍夜間偷渡。同時彭城守軍也在城下力督促民夫搶筑羊馬墻,修建防御工事,明擺著是在準備打守城戰,而兵力多達四千余人的泗水郡兵主力一旦撤回城內駐守,那么少帥軍再想拿下這處錢糧重地,勢必要難度大增。

  彭城的城墻有三丈多高,護城河又寬又深,還被泗水和谷水保護住了東北兩門,僅有西南兩門可以御地,倘若趙壯軍力退守城內,正面攻打,就是項康也沒把握保證一定能夠拿下,即便可以拿下,將要付出多少代價,項康也是不敢去想象。

  “過河不難,難就難在如何破敵。”項康再一次重復了自己之前預料的判斷,心里也恨不得滔滔泗水能夠突然斷流,讓自己的軍隊可以直接殺到趙壯營外,利用兵力和逐漸積累起來的戰斗力優勢,徹底殲滅這股見勢不妙肯定要馬上逃進城里的敵人。

  憂心忡忡的回到剛剛建立起來的中軍營地時,之前派到下游哨探的斥候也先后回到營中,向項康報告說在泗水下游發現多處適合渡河的渡口,項康卻并不歡喜,因為項康很清楚,即便自軍主力可以安然無恙的橫渡泗水也沒有任何作用,已經吃過大虧的趙壯肯定不會傻乎乎的留在城外等死,只會在第一時間馬上退回城內駐守。所以項康也沒打算親自去現場勘探尋找合適的渡河地點,只是向周曾問道:“亞叔,項甸帶人去附近收集民船,有消息沒有?”

  “還沒有。”周曾答道:“不過應該會有點收獲,如果暴秦軍隊都把泗水東岸的民船沒收了的話,項甸項千人肯定早就派人回來稟報了。”

  項康點頭,正想拋開煩惱暫做休息,不料帳外卻突然有親兵來報,說是秦軍那邊遣使過河,請求拜見項康面陳機宜。項康當即下令召見,然后不一刻,一個秦軍的文職小吏就捧著一個禮盒來到了項康的面前,戰戰兢兢的行禮說道:“小使奉趙郡尊之命拜見項少帥,少帥萬安。”

  “不必客氣,說吧,趙壯派你來做什么?”項康和顏悅色的問道。

  “奉趙郡尊之命,向少帥呈遞一道我們趙郡尊的親筆書信,還有一份我們趙郡尊送給少帥你的禮物。”秦軍使者說話的底氣明顯有些不足,還剛說完了來意,馬上又神情緊張的說道:“少帥恕罪,小使是奉命而來,也是被趙郡尊逼著來的,真的不是替趙郡尊來故意羞辱你啊。”

  項康猜出端倪,命人接過秦軍使者帶來的禮盒和書信,先把禮盒打開,結果也不出項康所料,禮盒里裝著的,果然是一套女子衣服,而再將書信打開后,趙壯在書信上也果然對項康百般羞辱,嘲笑項康不敢立即渡河和他決戰,是沒膽量的鄉野村婦行徑,要項康要么就過河和他決戰,要么就穿上自己贈送的女子衣服,在泗水東岸當眾跳女子舞蹈。

  “東施效顰。”項康冷笑著說了一個在這個時代已經存在的成語,知道趙壯是在故意激怒自己,照抄自己之前的計策,想讓自己在憤怒之下立即發起搶渡,為他半渡而擊創造機會。

  知道自己的生死已經在項康的一念之間,被趙壯逼著過來羞辱項康的秦軍使者當然是馬上伏地頓首,連連磕頭求饒,不過這個使者自然是白操心,以項康的臉皮,又怎么可能會被兩度山寨的挑釁計激怒?所以只稍一盤算,項康很快就神情和氣的說道:“起來吧,我知道是趙壯逼你來的,當然不會把火氣撒到你身上。回去告訴趙壯,就說我現在是還沒做好準備,等我做好了準備,就一定在這個渡口過河,和他決一死戰。如果食言,我就穿上他送的女子衣服,當著所有人的面,在泗水東岸的碼頭上,跳一個舞給所有人看。”

  秦軍使者松了口氣,趕緊保證一定把項康的原話帶到,又迫不及待的提出告辭。項康則微微一笑,說道:“急什么,你這么辛苦的跑一趟,怎么能餓著肚子回去?再說了,我還要讓你帶一道書信回去,再等等,先吃了飯再說。”

  言罷,項康又讓親兵立即取來酒食,就在中軍大帳中設宴款待秦軍使者,親自做陪不說,還讓人又拿來五鎰黃金,賞給這個一上來就主動推卸責任的秦軍使者,秦軍使者見項康如此大度慷慨,當然也感激不盡,在言談間對項康極力討好,說話也毫無保留。

  項康這么做當然不是無的放失,隨意攀談了一番,乘著秦軍使者心理逐漸放松的機會,項康突然問道:“趙郡守近來的情況如何?聽說他從竹邑回到了相縣之后,每天都要親自督促士卒訓練軍陣,一定很累吧。”

  “回稟少帥,確實是這樣。”秦軍使者如實回答道:“前段時間回到了相縣后,我們趙郡尊每天都親自督促士卒訓練軍陣,的確很累。”

  “那你們軍隊里的紀律怎么樣了?”項康又隨口問道:“就我所知,你們的軍隊以新兵居多,軍紀還不夠嚴明,每天都會鬧出好幾起違反軍法的事,是不是這樣?”

  “少帥的消息真是靈通,確實是這樣。”秦軍使者又隨口問答,然后又有些醒悟,趕緊補充道:“不過現在好多了,我們趙郡尊久經沙場,治軍嚴格,經過他的親自管束,我們軍隊里的士卒違紀情況已經少了許多。”

  “那你們的士卒,是對趙郡尊愛戴居多,還是敬畏居多?”項康又問道。

  還算知道點職業道德,秦軍使者不敢吭聲了,項康察言觀色,也不追問,只是微笑說道:“貴使如果不便回答,那也可以不用回答。不過我也猜得到,以趙郡尊的愛兵如子,貴軍的將士一定對他以愛戴居多對不對?”

  秦軍使者嘴角的微撇不屑并沒有逃過項康的眼睛,不過心里雖然鄙夷,勉強還算忠于職守的秦軍使者還是連連點頭,附和認可項康的猜測判斷,項康見他已有提防,便也不再追問,只是勸他喝酒吃肉,還是在他酒足飯飽之后,項康才把自己的回信交給他,安排人手護送他返回碼頭,乘船過河。

  秦軍使者走后,周曾當然好奇問起項康為什么要如此善待一個秦軍小吏,項康答道:“當然是為了旁敲側擊,了解一下暴秦軍隊里現在的情況,好在也不是白白辛苦,多少有點收獲。”

  周曾又問有什么收獲,項康答道:“從我的試探來看,暴秦軍隊里現在應該是問題多多,新兵太多戰斗力不強,軍紀也肯定不象我們在符離遇到的那支暴秦軍隊那么嚴明,趙壯一味威壓,士卒對他只是懼怕卻并不愛戴,正面決戰的話,趙壯現在這支兵馬,在陣戰方面肯定不如他之前那支軍隊那么厲害,一遇挫折,也肯定比之前那支趙壯軍隊容易崩潰。”

  “那少帥打算如何利用暴秦軍隊的這些弱點?”周曾又問道。

  “已經有點眉目了,不過還不是太有把握,我還得再仔細想想。”項康回答得很含糊,又說道:“現在最關鍵的是渡船,看項甸能給我們弄來多少船,一次能運載多少軍隊過河。”

  天色微黑的時候,奉命去搜集渡船的項甸回到營中交令,說是窮搜泗水東岸,終于還是弄到了一百四十余條大小不一的民船,刨除駕船所需的水手,一次大概可以運載千余名士卒過河。項康聞報大喜,趕緊讓項甸把渡船集中于泗水東岸,多派軍隊嚴密保護,然后項康又馬上派人叫來了兩個百人將,讓他們率領本隊人馬多攜鼓鑼號角,入夜后到泗水岸邊依計行事。

  是夜,已經成為項康招牌的少帥軍擾敵戰術再度出現,每隔一定時間,少帥軍的兩支百人隊都要在泗水岸邊的黑暗處吹號敲鼓,裝出要連夜搶渡的模樣。而秦軍因為營地過于靠近渡口的緣故,聽到這些聲響,每次都得乖乖的起身準備作戰,如此反復不休,睡眠不足的秦軍將士上下無不抱怨,叫苦連天,也無不盼望趕緊移營他處,少受這些折磨。

  與此同時,項康又使出了另一個卑鄙手段,密遣一使潛往彭城拜會彭城縣令王詠,向他送上重禮,勸說他反秦投楚,并承諾說只要他在趙壯兵敗時關閉城門,不讓趙壯的軍隊退回城內駐扎,那么項康在事后就必然還有重賞。而王詠則是猶豫不決,既沒有給出明確答復,也沒有把少帥軍密使拿下交給趙壯,自斷退路,選擇了把少帥軍的密使暗中送出城外,然后焚毀項康寫給自己的書信不留證據,暗中吞沒項康重禮的同時,也拿定了查看風色再做決定的主意。

  趙壯確實很希望利用半渡而擊的機會先打一個勝仗,鼓舞軍心也振奮士氣,才到了第二天,趙壯就又派使者過河,再次催促項康趕緊渡河決戰,還放出狂言承諾說少帥軍過河期間,自己絕不出兵阻攔少帥軍過河。項康暗笑趙壯的如意算盤,卻依然借口軍隊還沒有做好渡河準備,讓趙壯繼續耐心等待,然后項康一邊安排項莊和丁疾等將秘密挑選精銳士卒備戰,一邊繼續行使擾敵疲兵之計,讓少帥軍小隊在夜間到泗水岸邊鳴號擂鼓,不給敵人安心休息的機會。

  又被少帥軍的無恥戰術騷擾了一夜,趙壯和一些秦軍將領倒是還勉強支撐得住,然而秦軍的大部分士卒卻有些忍受不了了,紛紛央求上司稟報趙壯,讓趙壯想個辦法解決這一煩惱,給自己們安心休息的機會。可惜趙壯卻不是什么喜歡厚待士卒的主,收到眾將稟報后根本不去考慮什么移營,只是咆哮道:“叫他們老實忍著,亂賊就在對岸,隨時可能發起搶渡,我們不在這里守著,亂賊突然渡河怎么辦?”

  眾將諾諾稱是,此前幾次在符離大戰中進獻良策的郡守府佐吏則站了出來,向趙壯進諫道:“郡尊,這么下去的確不是辦法,我軍的營地過于靠近渡口,亂賊如果再這么繼續騷擾下去,那么不出數日,我們的將士就必然疲憊不堪,不利于戰。依下吏之見,我們最好還是趕緊退回城內駐扎,先居于不敗之地再說。”

  “那豈不是太便宜項康逆賊了?”趙壯冷哼說道:“退進城里駐扎是比較安,可是亂賊突然發起渡河,我們又怎么能夠抓得住半渡而擊的大好戰機?”

  “郡尊,恕下吏直言,最好還是不要太指望半渡而擊這個戰機。”佐吏勸說道:“項康逆賊奸詐無匹,不可能料不到我們駐守在這里,是在等著他渡河時突然發起進攻,也肯定會想方設法的逼開這個危險。泗水下游的渡口眾多,他也隨時可以突然分兵南下,到下游搶渡過河,我們很難防范,與其坐等這個難以得到的戰機,不如早點退回城里的比較好。”

  趙壯有些猶豫,正在盤算是否采納這個建議時,不料帳外卻突然有親兵入報,說是少帥軍派了一個使者白旗過河,來向趙壯當面呈遞戰書,正渴求一戰的趙壯大喜,趕緊下令召見。然后不多時,項康的專用外交騙子許束就被領到了趙壯的面前,和和氣氣的說道:“趙郡尊,我們項少帥派小使來此,是想請你答應一件事,如果你開恩答應準行,那么我們明天清早就立即渡河,按照你的要求與你正面一戰。”

  “項康逆賊想請本官答應他什么事?”趙壯傲然問道。

  “想請郡尊你退兵五里,讓出渡口碼頭,讓我軍可以過河布陣,與你正面一戰。”許束恭敬說道:“如果不然的話,渡口到貴軍營地之間的距離實在太小,沒辦法讓貴我兩軍派兵布陣,也就沒辦法與貴軍正面決戰。”

  說完了,許束這才呈上了項康的書信,趙壯打開一看,見內容與許束的口頭介紹大同小異,沒做任何猶豫就說道:“好,本官答應你們,今天就退兵六里,把陣地讓出給我們排兵布陣。但你們如果明天不來,別怪本官派人過去罵你們的祖宗十八代!”

  “請郡尊放心。”許束拱手說道:“我軍如果食言,我們項少帥明天一定會穿上你送的婦人衣服,在泗水碼頭上當眾獻舞!”

  趙壯大笑,揮發許束回去交差,然后馬上頒布命令,讓軍隊拔營起身,退兵五里重新立營。旁邊的佐吏一聽急了,忙勸阻道:“郡尊且慢,項康逆賊奸詐,要求我軍移營必然別有用心,我軍如果中計,只怕后悔晚矣。”

  “能有什么詭計?大不了就是嘴上說明天決戰,今天晚上突然出兵偷渡,偷襲我們的營地罷了。”趙壯冷笑說道:“今天晚上本官把軍隊分做兩隊輪流休息,多派士卒嚴密監視渡口,就足夠防范萬一!”

  “可下吏還是覺得別上當的比較好。”佐吏神情為難的說道:“謹慎起見,我們最好還是趕緊退回城里駐扎。”

  “貪生怕死!”趙壯厲聲呵斥,說道:“如果你實在怕的話,就先進城里去躲著!我軍多是新兵,又在符離連遭敗績,如果不抓住亂賊渡河時首尾難顧的機會,趕緊打一個勝仗鼓舞士氣,就算直接退進了彭城城里,也守不住城池!”

  知道趙壯剛愎自用的性格,佐吏不敢再勸,趙壯也這才催促親兵出去傳令,結果因為受夠了少帥軍騷擾折磨的緣故,聽到了趙壯的這道命令,秦軍士卒當然是歡聲震天,迫不及待的收拾軍器營帳裝車,歡天喜地的整理移營,在泗水渡口處高懸了數日的趙壯帥旗也終于放下,裝入車輛準備和趙壯本人一起轉移。

  任何軍隊在這么做的時候,都不可避免的會出現一些混亂情況,士卒散亂,將領的注意力也被分散,新兵居多的趙壯軍更是如此,不但士卒散亂更盛,大小車輛橫七豎八,還在移營中自行破壞了許多之前好不容易修建的營防工事。結果也就在這個時候,對岸的少帥軍營中突然列隊奔出了千余士卒,在項康最信任的少帥軍大將項莊率領下直接沖到岸邊,以最快速度登上船只,然后毫不猶豫的向泗水西岸發起沖鋒!

  “鐺鐺鐺鐺鐺襠鐺!”

  岸邊突然傳來的銅鑼報警聲讓正處混亂期間的秦軍上下無不大驚,沖上高地看清楚少帥軍是突然發起搶渡后,趙壯頓時破口大罵項康的無恥卑鄙,竟然能夠言而無信到這個地步——雖說項康此前并沒有承諾過不在秦軍移營時突然發起進攻。然后趙壯不敢有半點的怠慢,趕緊命令軍將士停止移營,到營前空地上去排列陣式,迎頭痛擊少帥軍的無恥突襲!

  趙壯本人的決定倒是十分果斷,但是很可惜,帥旗已經放下,軍器也已經裝車,士卒將領更是亂哄哄的如同一盤散沙,趙壯的果斷命令當然也就沒辦法繼續如臂使指的指揮軍,陸續收到命令的軍隊就地丟棄車輛兵器,甲士匆忙披甲,弓弩手慌忙尋找車輛,領取已經裝車的箭矢準備上陣,戰車更是得艱難穿過亂成一團的營地才能出營,期間人喊馬嘶,將領喝罵,士卒驚叫,慌亂得如同末日來臨。

  碰上了這樣的情況,秦軍士卒當然也沒有了任何列陣而戰的機會,軍隊還沒出營四成,少帥軍的渡船就已經先后沖到了泗水西岸的岸邊,項莊身先士卒,率先跳上西岸,少帥軍將士紛紛效仿,然后也不浪費時間整隊,馬上就在項莊的將旗引導之下,直接殺向正處慌亂狀態的秦軍隊伍。

  “快看,那些亂賊手里拿的是什么?!”

  混亂的秦軍人群中也有眼尖的人,突然看到少帥軍的人群之中,有不少士兵拿的武器前所未見,是一種他們前所未見的細窄長刀!斬馬刀!少帥軍自裝備以來,還從來沒有在戰場上運用過的威猛大刀!

  “就地迎戰!守住!給我守住陣地!絕對不能讓亂賊沖亂我們的軍隊,絕對不能讓亂賊沖亂我們的軍隊!”

  趙壯聲嘶力竭的大喊,也只能是聲嘶力竭的絕望咆哮,因為太過倉促和混亂,他還沒來得及設立旗陣,通過旗號遙控指揮自己的軍隊,趙壯也只能是這么嘶喊咆哮,指望已經出營的軍隊守住陣地,為后軍爭取到了重整隊列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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