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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有情有義

  “周將軍,我們魏王親口說了,他對不起你!當初在彭城的時候,他不該聽信小人的挑唆,把你驅逐出營,害你受夠委屈!可魏王真的不是故意這么對待你啊!事后他也無比后悔,不止一次的在我們魏國將士嗟嘆,說他生平只有兩個遺憾,一是沒能從臨濟救走我們的魏國先王,二就是誤會了你!還說你如果還在他的帳下,我們魏國軍隊又何必要看其他關外五國的臉色?”

  “周將軍,我們魏王知道你恨他!可魏國畢竟是你的母國啊,是我們魏國先王親手提拔任用的你,你又和我們現在的魏王賓主一場,那么長時間的相處下來,就是石頭也能伴熱,更何況是出了名寬容大度的你周將軍?還請你務必幫一幫忙,替我們魏王度過這一次難關啊!”

  “不,不,將軍誤會了,我們魏王不是求你退兵!現在周將軍你已經是漢王的臣子,漢王令你出兵攻打河東,你如果擅自退兵便是違旨抗令,我們魏王怎么敢強求將軍你做這不忠不義之事?我們魏王只是想請將軍你出面,幫我們魏王向漢王討得赦免,只要漢王答應饒我們魏王不死,不隨意殺害任何一名投降的魏國將士官員,我們魏王馬上就打開安邑城門,率領全城軍民文武向你投降!”

  “請將軍一定要相信我們魏王的誠意,這一次漢王主動提出結盟,本來我們魏王都已經動心準備答應了,就是怪柏直將軍和馮敬將軍,非要勸我們魏王回絕漢王的好意,我們魏王又一時糊涂,聽了他們的胡說八道,以至于釀成現在的后果,我們的魏王悔之不及,所以才決心將功贖罪,打算率領安邑全城軍民開城投降,可是又擔心漢王不肯相容,就只能是請周將軍你幫這個忙了。”

  跪伏在周叔的面前,魏豹派來的魏國使者模樣悲戚,一邊不斷頓首行禮,一邊嘴巴就象抹了蜜一樣的甜,不斷解釋魏豹和漢軍及周叔之間的種種誤會,也不斷提起周叔和魏國的母國之情,痛哭流涕的懇求周叔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接受魏豹提出的有條件投降。

  周叔是個面冷心熱的人,表面上沉默寡言,似乎比他的對手韓姓親兵情商還低,實際上卻相當重情重義,見魏國使者哭求得可憐,又想起自己與魏國的母國之情,神情看上去倒是象不為所動,心里卻早就軟了,也一直任由魏國使者在自己的面前哭泣哀求,還是在魏國使者基本上把話說完后,周叔才沒有什么表情的開口,說道:“魏王多慮了,我們漢王寬宏大度,連暴秦的三世皇帝子嬰都容得下,更何況魏王?回去告訴魏王,就說周叔可以指黃河為誓,只要他開城投降,我可以用身家性命擔保他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周將軍,魏王他和小使當然信得過你。”魏國使者抽泣著說道:“但事情太大,還是請將軍替我們魏王向漢王討得赦免令旨,我們魏王才敢真的放心,還請將軍務必體諒我們魏王的苦衷,畢竟,這和我們魏王的全家性命息息相關。”

  言罷,魏國使者又趕緊說道:“對了,還差點忘記稟報周將軍了,將軍你不是親自替你的侄女薄爰止薄姑娘做媒,把薄姑娘許配給漢王做妃子嗎?現在薄姑娘和她的母親魏媼就在安邑城里,只要將軍你答應幫忙,我們魏王就馬上把薄姑娘和她母親送出城外交給將軍,以此證明我們魏王的請降誠意。”

  魏國使者話還沒有說完,旁邊的凌儀和蟲達少帥軍老人就已經悄悄的嘴角上翹,無一不在心中偷笑道:“裝得可真象啊,還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難怪這么得我們漢王的信任,原來早就把你的漂亮侄女獻給我們漢王了。”

  周叔確實裝得很象,滿臉詫異的問道:“我親自做媒,把魏媼的女兒許給了漢王?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將軍你不知道?”輪到魏國使者詫異了,驚訝說道:“這是我們魏國的宗室女魏媼和她的女兒親口說的啊?”

  周叔再度沉默,面無表情的盤算了許久,然后才說道:“真的沒這回事,不過魏媼確實與我是舊交,我也一直把薄姑娘當做親侄女看待,倘若她們愿意隨我去關中,魏王也能夠答應讓她們出城來與我相聚,當然是最好不過,也一定會報答魏王的大恩。”

  “這么說,周將軍你答應了?”魏國使者驚喜問道。

  “我這就派信使回咸陽,把魏王的要求稟報漢王,請漢王接受魏王的要求。”周叔答非所問,又說道:“不過我有個條件,今天之內,必須把魏媼母女送出城交給我,還有,別胡說什么我要把侄女獻給漢王,我不會做那樣的事。”

  “匹夫,貪圖榮華富貴獻美女邀寵,還想裝道德君子。”

  魏國使者心中腹誹,嘴上卻飛快答應,表示回去以后一定向魏豹如實稟報。周叔卻依然還是那幅沒有什么表情的死人臉,僅僅只是命令佐吏扶嘉代筆,替自己當場做書,寫了一道書信向項康稟明情況,請求項康接受魏豹的有條件投降,還順便以自己的名譽替魏豹求了情,然后當著魏國使者的面簽名用印,派遣快馬發出。魏國使者見了大喜,忙向周叔連連頓首道謝,歡天喜地的告辭離去。

  還是在魏國使者告辭離開之后,蟲達和凌儀等少帥軍老人才滿面奸笑的向周叔道賀,說道:“恭喜將軍,馬上就可以和你的侄女團聚了。”

  “別笑得那么詭詐。”周叔也露出了一點笑容,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肚子里在想什么,我現在說什么也不用,還是等魏媼和薄姑娘回來了,你們再當面問她們,我周叔是不是那樣的人。”

  “將軍,聽你的口氣,難道真沒這樣的事?”蟲達聽出了周叔的弦外之音,疑惑問道:“如果真沒這樣的事,你為什么還要魏豹把你的侄女交出來?”

  “到時候你們就明白。”周叔隨口回答,又吩咐道:“讓后營抓緊時間趕造攻城武器,魏豹如果不肯交人,我們還得用武力拿下安邑,別因為他的一個承諾就浪費時間。”

  還是來看看魏國這邊的情況,帶著周叔的答復回到了安邑城中后,魏國使者第一時間就向魏豹稟明了具體詳情,得知周叔上當,當著使者的面就派人返回咸陽向項康求情,魏豹的族兄魏由倒是歡喜不勝,馬上就向魏豹說道:“大王,事不宜遲,為了徹底穩住周叔那個叛賊,我們必須得馬上把魏媼母女送出城去交給他,這樣才可以替我們爭取到足夠時間等待援軍到來。”

  事情到了這步,依然還在垂涎薄爰止美色的魏豹突然又有些舍不得了,遲疑著說道:“就這么交出去,是不是有些可惜了?只有把人質捏在我們的手里,關鍵時刻我們才可以拿她們逼迫周叔那個叛賊退軍啊。”

  “大王,只有滿足周叔那個叛賊的要求,我們才有可能繼續穩住他。”魏由提醒道:“如果拒絕交出人質,周叔叛賊就肯定會明白上了我們的當,到時候他出兵攻城,又怎么可能為了兩個女子束手束腳,放棄進攻?這兩個女子目前唯一的作用就是替我們暫時穩住周叔叛賊,這一點還望大王務必慎查。”

  魏豹還沒有好色到不顧死活的地步,考慮到固守待援的重要性,安邑城中可憐的三千守軍,還有周叔一旦下定決心攻城絕對不會在意兩個女子的死活,魏豹思來想去,還是十分無奈的說道:“放人吧,先暫時穩住那個叛賊再說。”

  就這樣,在被囚禁了兩天時間后,魏媼和薄爰止母女終于還是被魏豹派人用車送出了城外,直接送到了立營于安邑西南郊的漢軍軍中。結果也很自然的,才剛打發走了送還魏媼母女的魏國使者,周叔馬上就向魏媼埋怨道:“魏媼,你這不是毀我的清白名聲么?我什么時候替薄侄女做媒,把她許配給我們漢王了?”

  “還是被魏豹逼的么。”魏媼從來就不怕好脾氣的周叔,笑嘻嘻的說道:“那個匹夫見到小女的女兒時,一雙賊眼盯著爰止就根本不放,小女為了女兒的清白,除了能借你和漢王的虎皮狐假虎威,還能有什么辦法?不信你問爰止,如果不是她按照小女的指點,及時請出了你和漢王嚇唬魏豹那個匹夫,她早就被魏豹那個匹夫侮辱了。”

  “那你就不為我的名聲想一想?”周叔沒好氣的說道:“這事傳揚出去,讓天下人都覺得我周叔是拿自己侄女換取榮華富貴的人,我還有什么臉見天下人?”

  魏媼馬上就哭了起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說道:“周將軍啊,小女也知道這么做對不起你,可我也是沒有辦法啊,爰止她父親過世得早,我和她娘倆相依為命,怎么忍心把她往火坑里推?她也是你的侄女,難道你就忍心看著她被魏豹那個匹夫糟蹋,毀了她的清白和一輩子?嗚嗚嗚嗚嗚嗚……。”

  “好了,別哭了。”周叔無奈的打斷道:“我不介意總行了吧?快帶薄侄女下去休息吧,我還有軍務要辦。”

  “不行!”魏媼哭聲戛然而止,連蹦帶跳的說道:“周將軍,你是小女和爰止的大恩人,我們怎么能忍心讓你替我們背上不白之冤?要不這樣吧,我們干脆將錯就錯,就請將軍你做媒,把爰止她獻給漢王做妃子,反正爰止這丫頭也對漢王念念不忘,算得上是兩情相悅,你幫她和漢王成就好事,這樣世人就不會說你什么了。”

  “母親,這么多人,你怎么……?”

  薄爰止滿臉大羞的埋怨,旁邊的蟲達、凌儀和李必等人忍俊不禁,周叔卻是徹底的無可奈何,忍不住說道:“魏媼,等回到了咸陽,我介紹叔孫先生給你認識,我敢打賭,你們倆一定會很談得來。”

  蟲達等人終于哄堂大笑,魏媼卻是眼睛一亮,忙說道:“將軍不說,小女都差點忘了叔孫先生,不必介紹,小女也認識叔孫先生,如果將軍你實在不愿為爰止做媒也沒關系,等到了咸陽,我就讓爰止拜叔孫先生做義父,請叔孫先生幫這個忙。”

  蟲達等人更是大笑,周叔也是氣急反笑,連連揮手說道:“行行,隨便你,總之魏媼你趕快帶著薄侄女下去休息吧,我真的有很重要的軍務要立即辦。”

  好說歹說,好不容易打發走了和叔孫先生是一丘之貉的魏媼后,周叔先是清了清嗓子,突然向在場的漢軍諸將吩咐道:“眾將聽令,立即著手準備火把干糧等夜戰之物,今夜三更出兵,四更攻城,務必要一舉攻破安邑,剿滅敵人殘部!”

  眾將愕然,然后李必驚訝問道:“將軍,你不是派人去替魏豹向我們漢王求情了么?魏豹也兌現諾言,把你的舊交和侄女送出了城外交給了我們,怎么又要出兵攻城?”

  “我是在將計就計,麻痹魏豹和安邑守軍。”周叔冷笑說道:“魏豹用緩兵計,假裝想求得我們漢王的赦免令旨然后再投降,讓我等待漢王答復,以此拖延時間,等待章邯和司馬卬這些匹夫的援軍,這樣的雕蟲小計,也想瞞得過我?我假裝上當,還故意逼著他在今天之內交還我的舊交和侄女,目的就是讓魏豹以為我已經中計,然后再突然出兵偷襲安邑,正好可以反過來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漢軍眾將恍然大悟,趕緊一起恭維周叔,李必還無比興奮的搓著手說道:“太好了,有將軍的運籌帷幄,我們這一次就是想不把魏國賊軍一網打盡都難,到了明天早上,魏國就絕對不復存在了。”

  李必這話起到了反效果,一想到自己要親手覆滅母國,還是用誆騙偷襲的卑鄙手段覆滅母國,在堆臺時已經帶著漢軍將士殺了無數魏國士卒的周叔不由心中惆悵,可是出于職責,周叔只能是揮了揮手,吩咐道:“快去準備吧,初更正時到中軍大帳集合,我再安排具體的夜襲戰術。”

  以擅長偷雞摸狗的少帥軍老卒為骨干組建,周叔麾下的漢軍新兵當然很快就做好了夜襲的相應準備,到了初更時,漢軍眾將也按照吩咐齊聚帥帳,接受周叔的戰術安排。可是漢軍眾將到齊后,周叔卻是心事重重,許久都沒有開口說話。

  又等了片刻,見周叔還是坐著一聲不吭,蟲達等將心中詫異,便紛紛問道:“周將軍,出什么事了?時間不早了,怎么還不給我們安排具體的攻城戰術?”

  周叔不答,片刻后,周叔還反問道:“眾位將軍,你們是不是覺得我有些做得過份?我身為魏國舊臣,不但在戰場上斬殺了無數的母國士卒,還又使出卑鄙詭計欺騙母國,乘機發起偷襲破城,是不是太過無情狠毒了?”

  漢軍眾將面面相覷,然后蟲達才說道:“將軍,我們也知道你心里難受,可是沒辦法,慈不掌兵,兩軍戰場上,我們如果對敵人手下留情,只會是自取其禍。”

  周叔再度沉默,嘴唇顫抖著幾次想要下達命令,按照原訂計劃發起夜襲,可是又始終狠不下這心來。遲疑了許久后,周叔還又自言自語的說道:“其實我們還有辦法,可以逼迫魏豹直接開城投降,如果成功的話,我們不但可以不費一兵一卒拿下安邑,還可以幫著漢王籠絡魏地人心,讓我們在河東迅速站穩腳跟。”

  “將軍,你有辦法逼迫魏豹直接投降?”凌儀好奇問道:“那你為什么不試一試?”

  “沒有絕對的把握。”周叔答道:“倘若失敗,我們就只能是發起正面強攻,到時候就算還有希望拿下安邑城,我們也肯定得付出更多的代價。”

  輪到漢軍諸將猶豫不決了,許久后,李必突然說道:“周將軍,要不就試一試吧,大不了就是錯過偷襲機會,正面強攻就是了,到時候請讓末將擔任攻城先鋒,末將如果不能為你沖上安邑城墻,愿領軍法!”

  都知道周叔的心情矛盾,咬了咬牙后,少帥軍老人蟲達也說道:“周將軍,既然有希望勸降,那干脆就試一試,魏國是你的母國,你念及舊情,給你的母國將士最后一個活命機會,也是有情有義,就算漢王知道了,也絕對不會怪你。”

  周叔確實心軟,被部將勸得更加動搖,可是考慮到自己的職責所在,還有項康對自己的信任與知遇之恩,周叔卻又狠不下因私廢公的決心。

  “周將軍,下官認為你應該給你的母國最后這個機會。”

  說這話的是文職佐吏邵平,同時也是投降后被漢軍任用的秦朝官員,說道:“下官絕對不是在故意討你的好,下官也是為了漢王的大業著想。魏國是你的母國,河東安邑又是魏國舊地,你以詭計破城,就算得手,魏地人心也一定不會服氣,除了會在背后鄙夷你的為人外,還一定不會心甘情愿的臣服漢王。只有顧念舊情,給你的母國將士最后一次機會,這樣拿下了安邑和河東之后,魏地舊民才會心甘情愿的接受漢王的號令統治,讓魏國舊土在真正意義上并入我們漢國的疆土。”

  言罷,邵平又補充道:“還有,下官愚見,倘若漢王他現在就在這里,也一定會同意你給母國最后一個機會。畢竟,我們漢王是聰明仁慈之主,不是胡亥那種殘暴無情的昏君,他也絕不會喜歡一個徹底無情無義的人。”

  周叔徹底動搖,那邊少帥軍老人凌儀也跳出來說道:“周將軍,不用猶豫了,給你的母國一個機會吧,反正我們的軍隊新兵居多,夜襲偷城,損失也未必會比正面強攻小不到那里。既然差距不大,我們又何必在意是偷襲還是正面強攻?最后招降一次吧,我們都支持你。”

  為了體諒周叔,余下的漢軍眾將也紛紛附和,全都認為可以給魏國軍隊最后一個機會,周叔也終于下定決心,起身向漢軍文武抱拳說道:“多謝各位將軍,請容許我以魏國人的身份,替無辜的魏國將士和民眾,向你們道一聲謝,感謝你們給他們最后這個活命機會。也請你們放心,將來漢王如果責怪,我一個人承擔所有責任,絕對不會牽連到你們。”

  漢軍眾將慌忙謙讓,邵平也趕緊問道:“將軍,是否要下官替你代筆,給魏豹寫信勸降?”

  “不必了。”周叔搖頭,沉聲說道:“把柏直帶來,讓他替我帶一道口信去給魏豹就行了,魏豹如果連我的肺腑之言都聽不進去,我也再沒有什么負擔,只管揮軍攻城就是!”

  也還別說,周叔要柏直帶給魏豹的口信,還真的是威力非凡,聽完了周叔的口信內容后,柏直在顫抖之余,還忍不住說道:“周將軍,能不能換一個人去帶信?聽了你這么說,罪將真沒有膽量回安邑城去等死啊。”

  “不行,只有你去,魏王才能明白我對他的一片好意和一片誠意。”周叔斷然拒絕,又說道:“你放心,只要你能把我的口信帶到,就算魏豹不肯聽我的良言相勸,將來安邑城破的時候,你也可以出城來投奔我,我絕對不會虧待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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