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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不是花瓶

  還是被人以牙還牙用同樣的手法陰了以后,項康才真正知道中了離間計有多膈應人和惡心人,即便一眼看出了敵人的惡毒用心,還很清楚酈商絕無可能輕易叛變,可是因為酈商兄長酈食其被西楚軍隊控制在手里的緣故,項康仍然還是心中暗暗擔憂,生怕酈商被親情所動,做出了糊涂事。

  不敢大意之下,項康還借口隴西有游牧民族入侵,讓陳倉一帶的漢軍進入了戰備狀態,隨時準備著突襲拿下故道,讓漢軍主力可以迅速南下漢中和巴蜀平叛。

  也還好,酈商最終還是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如實向項康交代了事情經過,也當眾表明了他寧可犧牲兄長也絕不背叛項康的耿耿忠心,項康也順水推舟,除了重賞酈商樹立忠臣典范外,又讓最為熟悉漢中巴蜀情況的酈商繼續坐鎮南線,保護漢軍的西南大后方。

  然而項康和項羽在臺面下的較量才只是開始,在張良南下的期間,趙國又派遣使臣前來咸陽與項康聯系,以最后通牒的語氣,要求項康放棄對上黨郡的領土主張,還有出兵幫助趙國軍隊夾擊章邯、司馬欣和董翳組成的三王聯軍,否則趙國就將斷絕與漢軍的盟約,改為與項羽結盟。

  項康很清楚趙國根本就靠不住,更知道趙國如果不是希望利用自己保住代郡,肯定會毫不猶豫的與自己斷交,改為投入項羽溫暖而又寬廣的懷抱。為了以牙還牙,利用趙國繼續牽制住關中三王聯軍,項康故意含糊其事,命令陳恢為自己的全權代表,前往巨鹿與趙國當面談判,又暗中指使陳恢盡量拖延談判時間,讓趙國拿不定是否全力守衛代郡的態度,也讓趙國承擔項羽逼迫要挾的怒火。

  陳恢派出去了以后,沒過多久,陳平麾下的漢軍特務又送來急報,說是發現項羽派人與子嬰暗中聯絡,煽動子嬰率領不肯臣服漢軍的秦廷舊臣造反謀亂,同時子嬰還將項羽的書信隱匿,明顯懷有異心。

  對于子嬰這樣的秦廷遺孽,項康當然絕對不會猶豫,大怒之下,項康立即派人查抄子嬰府邸,除了找到項羽策反子嬰的書信外,還意外發現了幾份秦廷舊臣不知道什么時候寫給子嬰的密信,鼓動子嬰反漢復國的書信,項康聞報益發震怒,還第一次生出了殺降之心,打算把子嬰直接干掉一勞永逸。

  商山四皓之一的東園公唐秉堅決攔住了項康的沖動,勸道:“漢王,子嬰固然該死,但他之前斬殺秦國巨奸趙高,又為關中之地不被戰火涂炭,主動率領暴秦百官向你投降,有大功于秦地黎庶,甚得人心,眼下大王的疆土又盡是秦國舊土,若是將子嬰處死,必然會讓秦地舊人大失所望,雖一勞永逸,卻得不償失,萬望大王冷靜行事。”

  “大王,民心可用而不可失。”夏黃公崔廣也勸道:“子嬰有過,也有功,輕易殺戮必失秦地民望,與其誅殺,不如將他的罪行公之于眾,讓秦地舊民都知道他為了復辟不惜讓關中生靈涂炭,對他大失所望,然后再免其死罪,嚴加看管,彰顯漢王你的寬宏大度,以此籠絡秦地民心。另外可殺雞儆猴,將暗中鼓動子嬰復辟謀逆的暴秦舊臣盡數誅殺,以儆效尤。”

  盤算了片刻,考慮到自己這個外來戶一刀砍了有大功于關中萬民的子嬰,確實會招來被子嬰救過的關中百姓怨恨,項康果斷接受了商山四皓的勸說,先是把子嬰與外敵里應外合的鐵證公之于眾,然后又以子嬰率眾投降有功為名,赦免了子嬰的死罪,改為將子嬰一家永遠圈禁,派人嚴密看管,不許子嬰再與外接觸。另外又將幾個與子嬰暗中勾結的秦廷舊臣全家在咸陽街頭當眾處死,殺雞給猴看,以此警告那些心存幻想的秦廷舊臣。

  事還沒完,咸陽街頭殺得人頭滾滾的第二天,張良那邊倒是終于派人送來急報,告訴項康他已經成功安撫住了酈商,可是還沒等項康高興多少時間,此前在南陽加入少帥軍的漢軍大將王陵又來到項康面前,淚流滿面的向項康主動坦白,說是項羽已經將他在沛縣的家人全部抓到了彭城,寫信威逼他叛漢投楚,給項羽充當內應,并呈上了項羽使者秘密交給他的書信。

  項康這一次也是真沒有其他辦法了,只能是流著眼淚親自將王陵攙起,哭泣著好言安慰王陵,感謝王陵對自己的一片赤忱忠心,說得動情,項康還和王陵一起抱頭痛哭,最后和酈商一樣,項康還只能是繼續當場重賞王陵,以爵位封地答謝王陵做出的偉大犧牲。

  還好,王陵是一名很有政治頭腦的將領,堅決謝絕了項康的好意封賞,并明白說道:“大王,臣下絕對不能領你的賞,我軍之中,家眷老小還在淮泗的將領士卒數以千計,如果人人都象臣下這樣獲賞,不但你吃不消,我軍也必然會很快法度大壞,既然信成君酈商將軍帶了頭犧牲他的兄長,就讓微臣來帶這個頭謝絕你的賞賜了吧。”

  聽到這話,項康當然是心中大喜,可是嘴上卻假惺惺的堅持一定要賞王陵,王陵堅持拒絕,你推我讓間,商山四皓之一的綺里季吳實站出來給項康修臺階,大聲說道:“漢王,王陵將軍拒絕封賞,乃國士也!漢王若敬王陵將軍為國士,必當成全王陵將軍的國士之舉!請大王務必收回成命,以免外人在背后譏笑王將軍惺惺作態,以家人換取榮華富貴!”

  項康聞言呆住,然后才在商山四皓的紛紛勸說下,就坡下驢收回了給王陵的封賞,既節約了爵位錢糧和食邑,又反過來賣了一個人情給王陵——本王可是為了成全你的美名才這么做的。同時項康又在心里贊道:“這四個老家伙,還真不是只看著好看的政治花瓶,還真有那么一點真才實學。”

  項康和王陵都做得很對,他堅持拒絕項康好意封賞的消息迅速傳開后,許多家眷親人還在淮泗的漢軍文武果然不再心存幻想,夢想什么自己被項羽拿家眷威脅后可以馬上獲得項康的封賞補償,人心不再浮動,同時酈商在得知了這件事后,也立即上書推辭掉堅決了項康給他的額外加賞,主動幫著項康嚴格漢軍的封賞紀律,這是后話不提。

  言歸正傳,賭咒發誓永遠不會忘記王陵的功績忠心后,王陵才剛告辭離去,項康就踢翻了自己面前的案幾,無比惱怒的吼道:“無恥小人!專門拿別人的妻兒老小做威脅,我都沒那么不要臉!”

  “這的確是一件麻煩事。”陳平也皺眉說道:“大王你起兵于淮泗,軍中骨干大半家眷都在淮泗之地,西楚王如果還是不肯罷休,堅持要這么做的話,我們的內部肯定會隱患不斷。畢竟,不可能每一個人都會象酈商和王陵二位將軍那么公而忘私,不吃被西楚王要挾那一套。”

  “有沒有辦法應對?”項康隨口問道。

  陳平搖頭,十分無奈的說道:“沒有,除非我們能盡快奪回淮泗之地,救回我們的將士家眷,否則這些隱患只會永遠存在。”

  項康不肯死心,盤算了后說道:“要不這樣如何?直接以檄文方式明告,有敢殺我們漢軍家眷之人,將來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們也必然誅殺他們滿門!”

  “大王這么做只會害了你的將士家眷。”崔廣立即發出警告,說道:“大王如果這么做了,西楚王必然會明白你十分在意你的將士家眷,也更加會利用你的將士家眷做文章,乃至故意逼迫他的麾下將士斬殺你的將士家眷,讓他的將士無路可退,欲降而不得,只能堅決與你為敵!”

  聽了崔廣的分析,難得想出一個餿主意的項康趕緊閉上嘴巴,不敢白送給項羽整治自己的機會。唐秉則說道:“漢王,關于你的將士家眷,最好的辦法莫過于不理不問,故意不做任何理睬,惟有這樣,西楚王才會覺得他們派不上用場,忘記他們的存在,給大王你將來營救他們的機會。”

  項康無奈的點了點頭,也承認目前只有這個辦法比較靠譜,然后再接著,這段時間被惡心壞了的項康又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惡狠狠說道:“這段時間的事,我們絕對不能這么算了,我阿兄班門弄斧,對我用離間計,我如果不馬上還以顏色,他只會以為我怕了他!司馬n派來的那個使者,現在情況怎么樣了?”

  “按大王的吩咐,還被關著。”陳平答道:“不過下面的人來報,說他已經幾次請求告辭返回洛陽。”

  “趕緊商量一下,怎么用這個匹夫做點文章,反過去離間我阿兄和他身邊的人。”項康更加兇狠的說道:“我阿兄這次安排了這么周密的離間計,肯定是志在必得,現在他的計劃失敗,我們只要抓住機會馬上放出假消息,讓我阿兄以為是他身邊出了內奸,搶先一步向我們告了密,害得他功敗垂成。以他的狗熊脾氣,絕對得殺人出氣!”

  和項康臭味相投的陳平一聽叫好,還立即說道:“大王,我們這次干脆來一個大的,直接向西楚王最信任的幾個心腹下手,爭取直接剪除他的一個重要羽翼。”

  “那向誰下手?”項康馬上反問,說道:“曹咎?范增?還是桓楚、季布這些我阿兄麾下的猛將?”

  (項伯擦了把冷汗,“阿彌陀佛,幸虧本大師不夠資格。”)

  陳平盤算,很快就說道:“范左史如何?臣下認為,以范左史的性格脾氣,還有歷來的行事手段,斷然布置不出這么周密陰狠的離間計,向西楚王獻策的肯定是另有其人。”

  “既然如此,我們何不設法放出消息,就說范左史妒忌別人比他更加高明,暗中派人向我們告密,讓我們一早就知道酈商將軍是被冤枉,所以才對酈商將軍坦誠相待,破解了西楚王的離間計,西楚王聽到后肯定大怒,就算不對范左史下手,也必然會從此疏遠于他,沒有了范左史在軍事上為他出謀劃策,我們以后再與西楚王陣上交戰時,也肯定可以輕松許多。”

  項康難得沒有立即采納陳平的提議,猶豫了片刻后,項康還說道:“不夠保險,范左史的才干能力我很清楚,他只是不屑于用雞鳴狗盜的卑鄙詭計,卻未必沒有能力布置不出這么周密的計劃,如果這次的離間計真是他布置的,那我們就要白辛苦一場了。”

  沒有上帝視角,陳平也不敢完全排除這個可能,只能是皺眉說道:“那向誰下手呢?曹咎?他雖然才智平平,絕對沒有這樣的本事,但是從我們掌握的情報來看,他和范左史一向關系親密,不可能因為妒忌范左史出賣西楚王啊?桓楚,季布……。”

  陳平用心琢磨報復對象的時候,同在殿上的商山四皓已經低聲議論完畢,然后由唐秉出面笑道:“大王,能不能讓我們幾個糟老頭子也說幾句?我們四個雖然老朽,可是現在吃著你的俸祿,還是很希望能為你效點力,報答你的禮遇之恩啊。”

  “東園公請暢所欲言,不必顧忌。”項康忙笑著說道:“小王沒有主動征求你們的意見,是擔心你們四位德高望重,不喜歡小王用詭計害人。”

  “計謀只有高低,不分貴賤。”吳實微笑著說道:“我們四個糟老頭子信奉的都是黃老之學,黃老之學不但從不排斥計謀,祖師鬼谷子還是一代謀圣,教出來的弟子無一不是以謀略著稱,我們這幾個老朽幫著大王你設謀間敵,也是為了不負心中所學啊。”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商山四皓會這么開明,項康當然是大喜過望,忙向商山四皓行禮道謝,恭敬求教。唐秉也這才說道:“大王,以我們幾個老朽的愚見,在這樣的機會面前,大王你和陳護軍不管是設計離間西楚王的親信范增或曹咎,還是西楚王的得力大將桓楚或楚軍,都是舍本逐末,因小失大。”

  “范增范左史的確才智出眾,是西楚王的得力臂助。”里先生周術說道:“但是以老朽之見,他的才智能力,還是遠遠不及漢王你和陳護軍,根本不足為懼,沒有必要把他列為大王你的首要敵人。至于曹咎、桓楚和季布之流,不是才干平庸,就是莽撞勇夫,即便把他們順利除去,也是無關痛癢,甚至還有可能適得其反,讓西楚王任用其他賢人。”

  “所以眼下既然有這個機會,大王你一定直搗腹心,借西楚王之手,為大王除掉你真正的心頭大患!”崔廣說這話時須發怒張,神情威猛,已全然沒有了世外高人的超脫模樣。

  “我真正的心頭大患?”項康無比好奇,忙問道:“四位先生,那以你們之見,什么人才是我真正的心頭大患?”

  “大王有沒有覺得,楚義帝熊心對你的危害,其實遠在西楚王的幾個文武心腹之上?”吳實微笑說道:“楚義帝雖然無兵無權,不過是西楚的手中傀儡,可是他做為關外諸侯公推的天下共主,不但可以名正言順的分封諸王,還可以用天子的名譽號令天下諸侯討伐不臣。”

  “有楚義帝在手,西楚王隨時都可以用天子名譽冊封大王你的臣子,象離間酈商將軍一樣離間大王你的麾下文武,還可以讓西楚王對你用兵師出有名,諸侯王聽令而行。”周術幫腔說道:“所以楚義帝一天不除,大王你就一天還是天下公敵,關外諸侯不管愿不愿意,都至少得在名譽上與你為敵,齊聚在楚義帝的旗幟下與大王你敵對,讓大王你舉目皆敵,環顧無援!”

  項康緩緩點頭了,唐秉又說道:“如果能夠借著這個機會,設計讓西楚王自絕于天下,那么天下的形勢就會變得對大王你無比有利了。首先第一點,沒有了楚義帝這桿大旗,西楚王就沒有號令天下的正統名義。其次是西楚王冊封的王位,怎么都沒有楚義帝冊封的那么名正言順。第三則是西楚王將來對你用兵,不但師出無名,關外諸侯也可以找各種借口推辭拒絕,可以不必再被迫與大王你為敵。”

  “另外還有更重要的兩點。”吳實又說道:“一是西楚王若是殺了楚義帝,天下諸侯人心離散,大王你可以盡情的縱橫捭闔,分化天下諸侯,一舉粉碎西楚王把你困死在關中的白日美夢。其次是到了大王將來你有實力出兵關外的時候,就是師出有名,名正言順!”

  “大王,西楚王是你堂兄。”周術微笑說道:“以弟伐兄,是以小犯上,難免惹人非議,但是為義帝報仇,卻是理所當然,天下人想不支持都難。”

  項康凝神細聽,還是在商山四皓把話都說完后,項康才嘆了口氣,向陳平說道:“陳平先生,聽了東園公和里先生他們的話,你有沒有發現我們兩個都還是太年輕了,眼界也實在太小了?”

  “臣下也深有同感。”陳平坦然點頭,說道:“與東園公和里先生四位前輩相比,臣下的格局實在太小了。”

  項康再不說話,只是向商山四皓拱手道謝,然后在心里說道:“果然不是政治花瓶,有這四條老成精的老狐貍幫忙,以后我肯定可以輕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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