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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調虎離山

  時近半夜,黃河北岸的漢軍營地中燈火寥寥,到處都是鼾聲如雷,露宿在營外的漢軍后隊將士同樣是東倒西歪,鼾聲夢囈此起彼伏,雖然哨兵還在努力睜大眼睛,打著呵欠小心警惕著河面與周邊動靜,卻也是困乏不堪,眼皮如有千斤之重。

  漢軍將士的這一表現十分正常,白天的激戰中,因為嚴重缺乏火箭、火油等水戰利器,漢軍將士主要是靠近身戰和肉搏戰守衛陣地,體力消耗十分巨大,中午時趕到的漢軍后隊將士更是在急行軍后立即投入戰斗,體力消耗只比前隊友軍更加巨大,上上下下都是疲憊不堪,這會好不容易有了休息機會,漢軍將士當然是一個比一個睡得更沉。

  也就在這個時候,水流平緩的河面上,數十條快船借著夜色的掩護,搖櫓劃槳,悄無聲息的迅速逼近黃河北岸,還十分狡猾的避開了漢軍哨兵重點監視的碼頭陣地,斜沖向碼頭下游搶灘登陸。而在這些快船之后,又有整整二十條滿載著士兵的大船悄悄跟隨,不點燈火,也盡量不發出聲音,鬼鬼祟祟的駛向渡口碼頭。

  第一條快船成功沖上淺灘,船上士卒跳進淺水,貓著腰以最快速度沖上河岸潛伏,后面的快船紛紛效仿,也很快就有許多精挑細選出來的河南軍勇士成功登上南岸,在夜色掩護下迅速集結成隊。

  還是在超過三百名河南軍勇士成功上岸后,在附近站崗的漢軍哨兵才發現情況不對,趕緊敲響銅鑼報警,聽到鑼聲后,河南軍的突擊隊也再不掩飾行蹤,還未登岸的士卒人人奮力,拼命搖槳沖上淺灘登陸,已經上岸的河南軍勇士則飛快舉起一面旗幟,吼叫著沖向露宿在曠野之上的漢軍后隊。

  與此同時,聽到報警鑼聲,尾隨的河南軍大船也馬上一邊點起火把,一邊奮力搖擼發起沖鋒,以最快速度沖向燈火寥寥的渡口碼頭。另外早已裝滿了士卒的河南軍船隊大隊也一起出動,擂著戰鼓直沖黃河北岸,率軍發起這次夜襲的河南軍大將孫寅還紅著眼睛不斷大吼,“快!快!快沖!”

  和李左車預料的一樣,連帳篷都不敷使用的漢軍果然準備嚴重不足,即便是哨兵及時發出了報警信號,疲憊不堪的漢軍將士都沒有能立即集結出動,增援碼頭抵擋河南軍登陸。河南軍的突擊隊又戰術十分明確,就是突擊漢軍的露宿營地殺亂漢軍,掩護河南軍的大隊登陸,所以露宿在營外的漢軍將士基本上是才剛被驚醒,河南的突擊隊就已經殺到了他們的面前,只能是被迫倉促迎戰。

  以有備攻無備,全都由精銳材士組成的河南軍突擊隊自然在混戰中占盡上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將蟲達率領的漢軍后隊殺得大亂,不要說是出兵增援碼頭了,就是自保都相當吃力,措手不及下吃了大虧。

  乘著這個機會,河南軍的運兵船也先后沖進了漢軍的碼頭陣地,船舷才剛靠上碼頭,船上士卒就紛紛跳舷登陸,舉著武器兇狠的殺上河岸,與守衛碼頭的漢軍將士展開激戰,登陸士卒還源源不絕,很快就占據了局部的兵力優勢。

  與此同時,駐扎在營地里的漢軍前隊倒是匆匆出帳集結侯命,可是漢軍大將周叔在這一刻卻犯下了一個致命錯誤,就是把首支集結成隊的援軍派遣了增援被敵人殺亂的漢軍后隊,并沒有優先增援碼頭,阻攔河南軍的后隊登陸——這一點河南王司馬卬倒是絕對可以原諒周叔,畢竟是人都有犯糊涂的時候,項康好不容易從魏國挖來的周叔偶爾出現一點失誤,司馬卬殿下絕對可以理解,還巴不得周叔多犯幾次類似的糊涂。

  周叔的戰術失誤當然給了河南軍迅速登陸的機會,乘著漢軍還沒來得及給碼頭派來的援軍,二十條運兵船上的河南軍將士吼叫連連,接二連三的沖上碼頭迅速登岸,象一只只下山猛虎一樣殺向碼頭漢軍,漢軍將士手忙腳亂,應顧不暇,雖然也鼓起了勇氣奮力迎戰,卻還是擋不住河南軍不斷沖來的士卒,被殺得節節敗退,接連丟失多處要害陣地。

  還是在河南軍前隊差不多全部沖上北岸的時候,周叔才如夢初醒的亡羊補牢,匆匆給碼頭派來了援軍,可是這么做已經太晚太晚了,拒馬鹿角的防線早已被河南軍攻破,羊馬墻陣地也被河南軍盡數奪取,柵欄被搗毀殆盡,箭樓也大半被點燃,工事優勢徹底不復存在,完全只能靠近身肉搏抵擋河南的如潮攻勢。

  即便這樣,漢軍將士依然還是沒有放棄,第一線的士卒咬著牙齒拼死抵抗,后面的援軍也在不斷趕來,吼叫著發起了多次反沖鋒,試圖重新奪回渡口陣地。可是沒辦法,沒能獲得充分休息的漢軍將士體力不足,首批上岸的河南軍將士卻全都是體力充沛的生力軍,又戰術目的十分明確,就是死死守住渡口陣地,等待主力大隊上岸增援,所以不管漢軍將士如何沖鋒,始終都沒能把河南軍重新趕回河里,搶回至關重要的渡口陣地。

  激戰了小半個時辰后,河南軍的后續運兵船隊也成功靠上了黃河北岸,更多的士卒打著火把沖上了陸地,徹底粉碎了漢軍將士重新奪回渡口陣地的所有希望,還在迅速完成了集結后,僅用一次沖鋒就殺潰了對面的漢軍將士,吼叫著又沖向被河南軍敢死隊攪得一片大亂的漢軍露宿營地。

  事情到了這步,漢軍的敗局基本上已經注定,但周叔的神情依然鎮定無比,帶著自己的直屬軍隊在漢軍大營里繼續耐心等待,還是在激戰到了將近五更,河南軍的第二支船隊運兵過后,周叔才吩咐道:“鳴金吧,向軹關撤退。”

  金鉦敲響,事前得到過交代的漢軍諸將立即率軍北撤,周叔也帶著他的直屬軍隊放棄營地,從北門出營,親自擔起殿后重任,掩護已經編制嚴重混亂的漢軍大隊向軹關撤退,河南軍將士歡呼著盡情追擊,把白天攻堅不利積攢的怒氣盡數發泄到漢軍敗兵頭上,也結結實實的給漢軍制造了大量死傷。

  同一時間的南岸高地上,看到漢軍敗走,司馬卬當然是興奮得手舞足蹈,對獻計偷襲的李左車贊不絕口,李左車卻是神情冷靜,還頗為遺憾的說道:“周叔匹夫果然善于用兵,他如果再撤遲一點,我們今天晚上肯定可以獲得更多的勝利。”

  “沒關系!沒關系!”司馬卬笑哈哈的說道:“只要奪回平陰渡口就行,拿回了北岸的渡口,我們的主力就可以輕松渡河,然后再想收拾漢賊軍隊就可以容易多了。”

  “大王,臣下正想對你說這件事。”李左車忙向司馬卬說道:“奪回了渡口后,我們的主力千萬不能過河,派遣一支偏師北上去封堵軹關就足夠了,不然的話,我們的主力如果全部渡過了黃河,項康小兒又從函谷關大舉殺出,我們的麻煩就大了。”

  “廣武君還在懷疑漢賊只是在佯攻河內?”司馬卬十分詫異的說道:“漢賊在河內攻得這么猛,今天晚上又為了平陰渡口拼得這么兇,那一點象是在佯攻了。”

  “周叔為了引我們過河,當然要裝得越象越好。”李左車十分冷靜的說道:“總之請大王千萬慎重,千萬不要冒險渡過黃河,否則不要說我們的三川重地會陷入危險,我們的主力也會徹底陷入被動。”

  實在搞不明白李左車為什么會堅持認為漢軍在河內只是佯攻,司馬卬也不想和剛為自己立下大功的李左車爭執,只是拿定主意要盡快弄明白北岸的具體情況,然后再決定是否親自率領河南軍主力北渡黃河。

  北岸的激戰直到第二天的天色全明才宣告結束,河南軍也終于取得了與漢軍開戰后的首場勝利,斬首兩千六百余具,俘虜漢軍將士也達到三百余人,成功奪回至關重要的平陰渡口控制權不說,還奪取了漢軍被迫放棄的營地輜重,很是出了一口被漢軍無恥偷襲的惡氣。司馬卬在大喜之余,又在第一時間派人北上探察軹關情況,還有就是派人審問抓獲到的漢軍俘虜,掌握漢軍的后援情況。

  審問俘虜的結果也很快就被呈報到了司馬卬面前,漢軍俘虜的口徑也十分一致,都說是項康正在親自率領著漢軍主力向河內殺來,不日就將抵達軹關,司馬卬聞報大驚,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下令河南軍主力全部過河,李左車忙攔住他,說道:“大王小心,小卒之言,豈可輕信,要防著周叔匹夫故意對他的士卒散播謠言,借他的士卒之口,迷惑我軍判斷。”

  司馬卬無比猶豫,半晌才說道:“那就再等一等吧,反正渡口已經拿回來了,我們也不爭這一天兩天。”

  事實證明李左車懷疑確實很有道理,下午的時候,陜縣那邊果然傳來了急報,說是漢軍大將朱雞石在兩天前率領一萬六千軍隊出關,向著位于三川郡最西端的陜縣殺來。司馬卬聞報不敢掉以輕心,趕緊向陜縣信使問道:“漢賊可有后軍?”

  “大王恕罪,漢賊已經在四天前就已經封鎖了函谷關,不許任何人出入,所以我們不知道漢賊有沒有后軍。”陜縣信使如實答道。

  “廢物!”司馬卬罵了一句,又盤算了片刻,然后向左右心腹說道:“項康小兒會不會是在佯攻三川,實攻河內?不然的話,他為什么只派一萬多軍隊西出函谷關?記得之前我們有細作探報,項康小兒可是調派了三萬多軍隊搶先西進的。”

  “大王,絕對不能排除這個可能。”都萬達趕緊說道:“項康小兒故意派遣一支偏師從函谷關東出,引誘我們主力西進迎敵,然后他乘機大舉進攻河內,就可以輕松拿下了我們的河內郡了。”

  “都少府,你有什么證據證明你的分析?”李左車不動聲色的問道:“你如何敢肯定朱雞石賊軍之后,沒有漢賊的賊軍大隊?”

  “只有朱雞石一名賊將出關,這就是證據。”都萬達馬上就答道:“此前我們的細作探聽得準確消息,朱雞石是和龍且一起率軍東進,如果漢賊真的準備主攻三川,為什么不見龍且出關?”

  司馬卬微微點頭了,結果也是湊巧,恰好在這個時候,北岸那邊又送來了急報,說是河南軍細作清楚探明,又有一支漢軍趕到了軹關增援,司馬卬趕緊問漢軍的援軍數量時,北岸細作則無奈的答道:“回稟大王,漢賊軍隊嚴密封鎖了軹關,我們的人過不了軹關仔細探察,還不知道來敵多少。”

  “廢物!”司馬卬又罵了一句,然后喝道:“快去仔細再探,一有情況,馬上來報!”

  細作領命而去,司馬卬又盤算了一下,然后才向李左車問道:“廣武君,都愛卿剛才問得很對,龍且和朱雞石兩員賊率軍東進,為什么只有朱雞石一支賊軍出關?”

  “因為漢賊軍隊沒有必要一起出關。”李左車答道:“陜縣連遭兵災,城中兵少糧缺,朱雞石一支賊軍就足夠迅速拿下陜縣,龍且就沒必要和朱雞石一起迅速出關,可以從容押解糧草軍需東進。”

  司馬卬又點了點頭,然后才說道:“不急,再等一等,本王就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不弄清楚項康小兒的主攻方向,本王絕不輕易過河。”

  “大王英明。”李左車由衷的贊了一句,說道:“只要大王能夠沉住氣,不被項康小兒布置的假象所迷惑,他的花招就一定會很快徹底暴露。”

  李左車贊譽得太早了,才到了當天的天色全黑時,司馬卬就又開始動搖了,因為北岸細作又送來急報,說是周叔率領敗軍撤回軹關后,并沒有直接撤過軹關躲避,而是選擇了軹關東門之外建立營地,同時河南軍細作還清楚看到,軹關背后的漢軍旗幟眾多,兵力絕對不在少數。司馬卬聽了心里打鼓,暗道:“難道項康小兒真打算全面進攻河內?不然的話,周叔匹夫應該是撤過軹關守關才對,為什么還要立營在軹關東門之外,保護漢賊進兵河內的道路?”

  給司馬卬致命一擊的,還是第二天來自澠池的河南軍急報,說是朱雞石率領漢軍東出之后,并沒有火急火燎的向陜縣小城發起進攻,而是建立營地徹底包圍了陜縣縣城,同時還封鎖交通,不許任何人通過陜縣,不給河南軍斥候細作探察漢軍的函谷關情況。結果這么一來,不要說是司馬卬了,就是李左車都難免疑心大起,暗道:“難道項康小兒真打算主攻河內?不然的話,他為什么不急著拿下陜縣小城?”

  李左車尚且如此,之前一直和李左車意見相反的都萬達當然是更不客氣,很快就向司馬卬說道:“大王,情況已經很明顯了,漢賊從函谷關東出,絕對只是佯攻,想調虎離山把我們的主力騙進崤函道。不然的話,以朱雞石小兒的兵力,怎么可能會選擇對陜縣圍而不打?他就不怕浪費時間么?”

  司馬卬猶豫著不說話,都萬達更是大急,忙又說道:“大王,不能再遲疑了,如果不乘著漢賊主力還沒抵達之前,搶先拿回軹關,給了漢賊主力大舉殺入河內的機會,那我們的麻煩就大了。河內告急,趙國肯定會對我們的邯鄲趁火打劫,我們被漢賊堵在南岸沒辦法過河,讓漢賊順利拿下河內,進逼敖倉,那我們就徹底的首圍難顧了。”

  考慮到漢軍大舉殺入河內的危險后果,司馬卬又猶豫了一下,然后還是點了點頭,說道:“言之有理,傳令全軍,立即過河,先把我們的軹關拿回來再說。”

  “大王……。”李左車無比猶豫,有些底氣不足的說道:“要不,再等一等?”

  “廣武君,不是本王不聽你的勸,是現在這個情況,我們不能再等了。”司馬卬神情嚴肅,說道:“戰機稍縱即逝,我們如果不能盡快奪回軹關,給了漢賊大隊增援河內的時間,我們就會落入徹底的被動,只能是乘著現在漢賊主力未到,盡快奪回軹關,我們才可以萬無一失。”

  言罷,司馬卬又主動說道:“西線方面,我們也不必過于擔心,崤函道易守難攻,我們又搶先派遣魏亨率軍一萬西進澠池設防,項康小兒就是百萬大軍,也絕無可能迅速突破崤函道,如果有什么變故,我們也可以立即掉頭西進,救援澠池。”

  李左車眉頭緊皺,在同樣有些懷疑漢軍主攻方向的情況下,李左車也沒有過于堅持自己的主張,只是說道:“大王,謹慎起見,最好在河南縣留下一支軍隊,預防萬一。”

  司馬卬點頭,當即分派一萬軍隊南下河南縣設防,同時去令魏亨,讓澠池駐軍在漢軍殺來時只許堅守險要,不許冒險出戰。然后司馬卬再不遲疑,當天就率領河南軍全面渡過黃河,氣勢洶洶的向軹關殺來。

  還是在河南軍主力全面渡過了黃河后,李左車才想到了一個可能,暗道:“項康小兒該不會是放長線釣大魚吧?故意犧牲一點時間,對陜縣圍而不打,以此更進一步迷惑我們的判斷。”

  李左車這一次猜得很對,因為同一天的上午,項康已經親自率領著五萬漢軍主力抵達了函谷關,與此前暫時駐扎于函谷關的漢軍大將龍且所部會師一處,然后立即攜手東出,浩浩蕩蕩的向著河南軍的西線大舉殺來,在出關的同時,項康還又派人給包圍陜縣的朱雞石傳達了一個口信,道:“本王已經出關了,如果將軍你能在本王抵達陜縣城下之前,替我拿下陜縣小城,本王會非常高興。”

  少帥軍老將朱雞石沒讓項康失望,下午時,項康才剛抵達陜縣近郊,第一眼就看到陜縣城上飄蕩的已經是赤紅色的漢軍軍旗,項康開心大笑,又把龍且叫到自己的面前,吩咐道:“龍將軍,都是先鋒,朱雞石將軍沒讓我失望,現在就該看你的了。”

  “末將明白!”龍且馬上說道:“末將立即領兵先行,一定在大王你抵達澠池之前,替你拿下澠池!”

  “不對,本王不是要你去拿下澠池。”項康搖頭,說道:“澠池城池堅固,司馬卬小兒又提前派遣了一萬軍隊增援澠池,光靠你的一軍之力,拿下澠池肯定非常吃力。”

  “那漢王要末將去打那里?”龍且疑惑問道。

  “新安!”項康的三角眼中射出綠光,兇神惡煞的說道:“只帶四天糧草,繞過澠池奔襲新安,在糧草用盡之前替本王拿下新安,龍將軍可有這個膽量?!”

  “大王放心,末將愿立軍令狀!”龍且一字一句的答道。

  “很好,去吧。”項康微笑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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