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地圖數據過于巨大,不方便傳輸,所以唐躍就干脆自己上手來尋找目標了——他在地圖上找到昆侖站與切洛梅號探測器的位置,接著畫出老貓的模擬行進路線,在這條走廊上搜索有可能導致火星流浪狗傾覆翻車的位置。
唐躍自己動手開過火星流浪狗,那輛火星車的性能他非常清楚。
老鄭的地圖詳細到令人驚嘆,它由三層圖像套疊而成,以火星大地水平面為基準零點,準確地標注了平原內每一個地標的海拔高度,想達到這種精度所要付出的代價是巨大的,看著看著唐躍都開始懷疑是不是有什么人準備把這一片區域用作軍事用途,而老鄭這個中年禿頂男看似猥瑣男實際上身負秘密任務,是某個軍事情報部門的特工。
但轉念一想唐躍又把這個無厘頭的猜測推翻了,火星地表的遙感圖像在地球上是完全公開的,全世界不知道多少莘莘學子就指望著這東西寫論文畢業了,火星登陸計劃開展了這么多年,火星地表的每一寸土地下應該都埋著一份浸滿學生血汗的畢業論文。
以后火星計劃會不會有什么其他目的唐躍不清楚,也沒法預測,但到目前為止,火星計劃還是一件浩大的科研探索工程,主力軍是科研專家,工程師和職業宇航員,是值得贊揚的全世界合作項目。但就某些人的尿性,沒有豐厚回報肯定是不會投錢的,火星計劃耗資甚巨,資金來源龐雜,其中說不準就有中情局的影子。
不過也沒有以后了。
如果沒有這張地圖唐躍和麥冬的工作將很不好展開,唐躍在距離切洛梅號探測器二十二公里處,四十一公里處與四十三公里處分別發現了問題。
第一處是一條斷崖,準確位置距離切洛梅號探測器著陸點22.83公里,它的方向幾乎垂直于探測器與昆侖站的連線,正好攔在老貓的去路上,長度1.2千米。
斷崖產生的原因是兩邊海拔高度不等,以火星大地水平面為海拔零點,崖底平原的海拔高度為0.22米,而崖上的海拔為3.37米。
“嗯……有3.15米高的落差,如果老貓不小心從上面翻了下來,這么高的落差有可能摔壞火星車天線。”
“有可能。”麥冬點點頭,“切洛梅號那邊的位置高,昆侖站這邊的位置低,所以去的時候貓先生可以看到懸崖,它可以繞過去,但回來的時候由于火星流浪狗駕駛艙的位置太高,而且視野不好,就有可能跌了下去。”
第二處是一條深溝,準確位置距離切洛梅號探測器41.46公里。
“麥冬你看,這條溝最寬超過六米,最深處超過四米,也有很大的嫌疑。”唐躍沉吟,“說不定老貓就陰溝里翻了車。”
“貓先生不是老司機么?”麥冬問,“聽說它是……什么山的車神?”
“秋名山?”
“對對,就是這座山。”麥冬記了起來,“秋名山車神,唐躍,秋名山也是什么非常著名的賽車場么?”
“是啊,秋名山嬰兒車全球拉力錦標賽,四年一度,世界賽車界皇冠上的明珠。”唐躍聳肩,“老貓是冠軍。”
女孩只聽清了一個冠軍,不由地驚嘆,“哇——!”
第三處是平地上的一道陡坡,距離切洛梅號探測器43.69公里,說是陡坡不如說是一條低矮的山脈,綿延好幾公里長,最高峰有幾十米的高度——盡管海拔不高,但坡度極陡,六十至七十度的坡度,跟一堵墻似的,只比垂直上下的懸崖稍好一些,不用想唐躍都知道這遠超火星流浪狗的爬坡能力。
只要老貓的腦子不出毛病,它都不會去挑戰如此陡峭的高坡,正確的選擇應該是繞行——但正常情況下老貓還不會失聯呢。
最扯淡的事情已經出現了,唐躍只能順著扯淡的思路去推測。
唐躍把三個坐標交予麥冬。
下一次聯合空間站從昆侖站上空經過時,麥冬將只對這三個位置進行精確拍攝,這個工作量要小得多,一次掠過就能全部完成。
麥冬在電腦內輸入坐標,她用肉眼肯定是沒法在火星地表上找到準確位置的。
在四百公里高的軌道上看,莫說切洛梅號探測器和昆侖站,就算是整個伊希地平原都只有指甲蓋那么大。
上次昆侖站遭遇風暴時麥冬就毫無察覺,因為在她眼中那動靜太小了。
在空間站的系統電腦中,有一整套火星的地理坐標——與地球類似,火星也在很早之前就擁有了自己的坐標系。
早在十九世紀上半葉,就有天文學家嘗試制作火星地表的地圖,火星的本初子午線被人為規定為一條經過子午灣Airy-0隕石坑的圓周曲線。
但火星的東經與西經則與地球有很大區別——地球坐標系同時存在東經與西經,最高各為180度。
而火星地理系統要么使用東經,要么使用西經,兩者從零度經線開始,分別向東或者向西延伸至360度。
電腦會根據麥冬輸入的坐標,在數據庫找到它們在地圖上的位置,再引導女孩把光學追蹤系統指向目標區域。
這個過程聽上去簡單,操作起來卻相當考驗技術與耐心,盡管是在觀測火星這么龐大的一個天體,但麥冬覺得自己像是在用顯微鏡觀察草履蟲,鏡頭一抖,就再也找不到目標了。
女孩雙眼再次緊貼目鏡,在大視場低倍率的狀態下,她轉動旋鈕調整鏡頭的方向,目鏡上有清晰的十字劃分和參數,像是電影中先進的狙擊槍瞄準鏡,又像是戰斗機老式座艙中的平顯。
綠色的數字跳動,聯合空間站正在飛掠目標上空。
麥冬深吸了一口氣,打開相機。
三個小時之后。
唐躍和麥冬都陷入了沉默,唐躍坐在大廳里,望著電腦屏幕上的圖像,百思不得其解……這怎么可能呢?這他媽的怎么可能呢?那只貓是人間蒸發了嗎?那么大一只貓,那么長一條狗,怎么說不見就不見了?
經過仔細的搜索,麥冬和唐躍最終確認老貓沒有翻車在崖下,沒有翻車在溝里,也沒有翻車在坡底,唐躍是恨不得把照片的每一個像素都翻來覆去地找三遍,但是很遺憾,斷崖之下沒有絲毫老貓的蹤跡,深溝和陡坡也沒有任何外來物活動的痕跡——唐躍滿腔的激動和熱情又化作了冰冷的失望。
如果連斷崖長溝老貓都安然無恙地跨過去了,那它為什么會無故失聯?難道它真的是平地翻車了?
火星流浪狗什么時候多了平地摔的屬性?
“唐躍……說不定貓先生在其他地方出了問題呢,或許還有遺漏的地方,我們繼續在其他地方找找?”麥冬問。
唐躍不說話,他撕下一張空白草稿紙,對折按平,然后抽出筆來。
“你想要做什么?”
“我要做個牌位。”唐躍擰開筆蓋。
“什么牌位?”
“神佛的牌位。”
“你不是說求神拜佛都不管用了么?老天已死,我們只能靠自己。”麥冬說,“為什么還要做牌位?”
“牌位又不一定非要用來供奉。”唐躍在白紙上寫下幾個大字,“賊老天”。
然后他把白紙立在桌面上,憤怒地大喝一聲:“去死吧賊老天!再您媽的見!”,接著把它狠狠地拍在地板上,又重重地踩了兩腳。
牌位果然不一定非要用來供奉。
還可以用來鞭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