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流水認天臺,半醉閑吟獨自來。惆悵仙翁何處去,滿庭紅杏碧桃開。
尋真誤入蓬萊島,香風不動松花老。采芝何處未歸來,白云遍地無人掃。
地球上,以華夏而言,
自先秦起,便有著一系列的關于“求仙”、“訪仙”等行為,這種行為遍及朝野,大名鼎鼎的秦始皇派人去東海事件自不必說,后面的觀棋柯爛、一枕黃梁等等故事,也無不充斥著這種思想。
而這種行為和思想,
同樣遍及于歷朝歷代的詩詞之中,從而誕生了為數不少的頗有風味的“游仙詩”。
名太白號青蓮居士的那位,更是其中翹楚。
那種憧憬中的“仙境”,大多帶著“白云”的意味。
或者,所謂仙者,大抵便是山中人,既是山中人,那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就是一種很自然的事情了。而如“遠上寒山石徑斜,白云生處有人家”這種很正常的詩,也因為有著白云的參予,而被賦予了一層不一樣的色彩。
不是游仙,其滋味卻仿佛參差。
這其實不止是想象,也不止是巧合,所謂鐘靈毓秀,很多時候,本來就指的是靈山秀水。
便連和游仙這種行為一點也不相干的王安石王宰相,
在寫王昭君的時候,才一提筆,也都不自然地寫下了“群山萬壑赴荊門,
生長明妃尚有村。”
什么叫群山萬壑赴荊門?
就是山環水抱,才育有昭君。
但其實,真正的山環水抱處,又或者說,真正的“仙境”,宜想象,宜游覽,卻未必適合常人居。
這里說得便是此世位列九大仙宗之一的凌霄宗的山門所在處。
凌霄宗山門,獨據一洲,外環皆海,而山門之中,山山水水,非峰即壑,又因為整個洲上塵埃極少以及其它一些不好說的原因,這里的空氣中,天然地便彌散著一種清冷。
對于普通人來說,那更接近于一種陰冷。
在這里待上一天睡上一宿,幾乎就相當于被泡在冷水里而且是被按在冷石板上,人都是要壞掉的。
也所以,整個凌霄宗山門,
就沒有一個普通人。
所有凌霄宗新收的小弟子,一律是在外面遍及各地的凌霄別院修行,在至少凝元境大成之后,才會被引入山門。
這里就涉及到一個問題了。
那就是宗門上上下下很多沾親帶故的非修行者的親朋故舊,怎么辦?
他們住哪里?
其實很好辦。
開辟一個個類似于“別院”、“洞天”等等這樣的地方來安置就好了。
三木城,凌霄宗轄域的一個城池,這個城池本身就相當于一個巨大的別院,而生活于其中的,俱是與凌霄宗有關系的相關人等,如親屬之類,其中普通人固多,修者也為數不少。
不少老年的宗門修者,就是離宗而不離俗,或者拖家帶口,或者獨身一人,居住在這里。
這里是屬于凌霄宗“自己人”的城池,或者說領域,生活在這里的人,福利極好。
小孩,有修行資質的,基本都能得到修行的機會,能不能進入凌霄宗不好說,但一起步修行,用的就是凌霄宗的內部教材。
成年人,包括老年人,一生之中,醫藥之類的都是不用任何花費的,在這里的民眾,哪怕自始至終都是普通人,也基本上可以無病無痛地度此一生。
這其實就是凌霄宗專為宗門修者的親眷之類量身打造的一個樂園,從某種意義而言,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桃花源”。
三木城,靠近城南的一個小院內,生活著一家四口。
這一家人大概是六七年前搬過來的,搬過來時只有夫婦兩人,很快地,他們便有了一個兒子,再過了三四年,又有了一個女兒。
這六七年的時間,也讓他們初步融入了這個城池,至少以這個小院所在的巷子而言,他們差不多已經算是半個土著了,左鄰右舍皆結識,街頭巷尾也都知,而這家的那個濃眉大眼的小孩子,也早就和這條小巷其他的一些小孩打成了一團。
兩個在這里出生和成長的小孩且不說,以夫婦兩人而論,來到這里,也是來到外界,六七年間,最初的惶恐、驚異乃至于新奇之類,在不知不覺中便開始慢慢地淡去,一直淡到幾乎不見了影子。
六七年以前生活的那處所在,那個地方,恍如夢寐,恍如隔世。
一切都好,接近圓滿。
唯一的遺憾,就是夫婦兩人時不時地會想起自己的兒子,嗯,大兒子。
把他們從那個地方接出來然后又把他們安置到這里的仙長們已經交待了,他們的兒子正在宗門修行,短時間內可能不能來到這里和他們相聚。
那要多久他們才能見面呢?
不知道。
當初的仙長們沒有說,而彼時畏畏怯怯的夫婦兩人也不敢問,反正一切都聽仙長們的安排就是了。
然后,在這里生活了六七年的時間之后,他們逐漸了解了很多東西,也慢慢地開始知道,他們,在或短或長的時間內,大概是有可能和他們的大兒子見面的。
嗯,大概有可能。
但也大概……終他們一生,并沒有見面的機會。
因為凡人的一生,實在是太過短暫了,很快很快地,就走到了盡頭。
更何況,以夫婦兩人的固有認知和見識,他們可能,并不會活很久,至少應該活不到這三木城里絕大多數人的那么久。
住在他們左邊緊鄰的那戶人家,家里最大的老人已經一百六十多歲了,但卻還是身康體健,一點都看不出老邁的樣子,住在他們右邊緊鄰的那戶人家,更離譜,家里最大的老人去年才過了兩百歲的壽辰。
很多人都去道賀了,也包括他們。
當時,濟濟一堂,一兩百歲的人遍地都是,特別是壽星的那些老朋友,好家伙,就沒有一個一百五十歲往下的。
雖然已經知悉并熟悉了這外間的很多事情,當時對此情景,夫婦兩人還是一陣發懵。
想當初,在島上,哪怕數遍整個島,又哪里有能活到一百歲的人?
不要說一百歲了,就連五十歲,都是長壽!
以前的時候,夫婦兩人都沒敢想他們能活到五十歲,因為他們的父親母親乃至祖父祖母,乃至更往上,在口口聲傳中,都是四十才剛出頭的時候,就死去了,更有三十多就離世的。
活到一百歲甚至兩百歲?
天老爺,做夢都不敢這樣想!
哪怕來到外界,哪怕服用了仙長們給的據說可以調養身體、延年益壽的靈藥,哪怕他們確實感到身體相比以前好了很多很多,但也一樣不敢在這個問題上太過奢想。
和這里的有些老人一樣活過兩百歲?
真真不敢這樣想!
能活過一百歲,不,能活到八十歲,就很好很好了。
假如真能活到八十歲的話,他們,大概是有可能和他們的大兒子相見的吧?
哪怕已經有了小兒子和女兒,但夫婦兩人對于他們大兒子的思念和想念,并未忘卻,相反,那個大兒子不時被他們想起和提起,于是,今年已經六七歲的他們的那個小兒子,早早就知道了他有一個哥哥。
就是那個介于知事與不知事之間的小女兒,叫著在身邊的那個哥哥時,叫的也是“二哥”。
而對于這家的那個“大哥”的情況,這條巷子的那些左鄰右舍們,也都是只知其有,不知其詳。
其間甚至有一個好心并好事者,說是要為夫婦兩人打探一下關于他們的大兒子的情況,后來也沒有了下文。
這種情況很常見。
宗門的修者,有的能打探到,有的不能。
而不管能不能打探到,也都并不能說明什么。
慢慢地,思念及想念未減,但夫婦兩人卻把和他們大兒子的相見之意,壓了下來,不再想著什么時候能見,只想著,若是有生之年,能見上一次,就好了。
而另外的一個小小的遺憾,就是關于他們的小兒子和女兒。
不管是小兒子還是女兒,生下來的時候都有仙長來看過了,說是和他們一樣,不能修行。
仙長另外還說了,他們這一生可能就這三個孩子了,以他們夫婦的身體情況,多半是不能再生養,不管怎么調養,都不行。
對這一點夫婦兩人倒是不在意,嗯,幾乎是完全不在意的那種。
都三個孩子了!
后面這兩個孩子本來都已經是極大的意外之喜,哪里還會想更多!
三個。
夠了,足夠足夠了!
就這般地,夫婦兩人并一大一小兩個孩子,過起了安靜平和的生活,無病無痛,衣食無憂,甚至每個月都有街坊的里長過來發給他們銀兩,足夠他們日常的花用還綽綽有余。
不止是發給他們一家,這個巷子,甚至據說是這整個城里,家家都有!
漸漸地熟悉了這城池中的一切,漸漸地融入了這城這巷這些居民中,漸漸地,夫婦兩人從畏怯到心安,從局促到悠容。
就在這樣的日子里,夫婦兩人甚至還都學起了字,城里有專門的識字堂,出了小巷再拐過兩條街道便是,算是很近了。
學識字倒并不免費,不過攏共也就折合他們半個月的銀兩,實際上和免費沒有太大區別。
學會識字之后,夫婦兩人都開始抄起了道經。
很虔誠的那種。
按城里的說法,這樣可以為他們在宗門的修者祈福,這里很多人家都這樣做。
“惟清惟靜,體身體心。”
“大道固遠,世亦綿長。”
熏染在那些道經的句子里,縱然不能修行,夫婦兩人還是慢慢感受到了一種屬于修行的韻味,就連他們那跳脫的小兒子,也自半年前起,被他們強迫不迫地,學起了識字,學起了和他們一樣,抄寫道經。
“阿爹,阿姆,大哥他什么時候回來啊?”
從父母口中知道大哥的存在,小兒子經常地會這樣問道。
“快了,快了。”
一開始,夫婦這樣說道。
“再過幾年。”
后來,夫婦兩人這樣說道。
有時也會被問煩,然后夫婦兩人就會帶上有點不耐煩的口氣:“你總會見到的!”
是的,這也是夫婦兩人絕對不敷衍的回答。
在他們想來,縱然這一生他們都有可能見不到他們的大兒子,但他們的小兒子包括女兒,也就是弟弟和妹妹,總是會見到那個哥哥的。
一定會!
時間如流水,就如三木城外的那條寬大卻和緩的河流一般,緩緩圍繞著也沐浴這個城池。
而就在這一日。
城外。
一個少年腳踏一葉扁舟,從遠方,順流而來。
久違了,問諸君好,并祝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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