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布置 一個六歲孩童的身體,即使有炸彈在手,要對付如此大蛇,也還需要一些手段。
首先是爆炸地點,最好的位置,就是在葫蘆腰部的那段通道中。
通道還有些偏大,大蛇又很長,完全具備輾轉躲避的空間。
要是炸彈扔出,大蛇將身子縮了回去,那就完全達不到效果,因此最好能將它的身體固定下來,讓它沒法騰挪。
蘇油前世跟著跑山匠出入山林,知道凡是野獸,都有自己的通路,叫獸道,獸道就是林間野獸常走也最好走的通路。
因此山林中安放陷阱不是盲目的,一般都是安放在獸道上。
還有一種方法,就是用樹枝木頭封閉原有的獸道,另辟一條通往陷阱之路,將獵物引導過去,如何不引起獵物警惕,這也是一門手藝。
當然現在不用搞得這么復雜,特么自己就是一個活生生熱乎乎的誘餌!
只需要將通道隔去一部分,將隧洞的一段變窄,大蛇它也不會想方設法自找麻煩,只會乖乖沿著給它夾出的通道過來。
洞中的木榻竹榻不少,不過以蘇油六歲的身體,拆榻,拖料,堆砌,也是累出一身臭汗。
大蛇過來的地方,被蘇油用木料竹席改成了一個喇叭口,剛進入的時候寬,然后逐漸變窄,最后變成僅有成人身體寬度的一段。
收集了一些腿骨和臂骨,在喇叭的入口處,拿三根骨頭碰在一起,搭成三角錐形。
底層三個三角錐,上邊鋪上一片破竹席,然后在上邊再搭出一個三角錐,弄成一個雙層的金字塔。
金字塔的錐頂,放上蘇油帶進來的筆舔。
筆舔是一件小文房用品,樣子就像一瓣蓮花瓣,白銅制成,這東西是寫字的時候用來舔筆調鋒所用。
到此,蘇油做好了一個報警器,大蛇從洞中出來,要進入通道,肯定會碰跨這個金字塔,筆舔掉地上,發出的金屬撞擊聲,在安靜的洞窟中會讓人非常警惕。
布置完畢,蘇油已經快累斃了:“薇兒說得對,今后還是得加強鍛煉,在這個缺醫少藥的時代,一副好身板是必須的。”
天色已經漸漸昏暗了下來,蘇油開始燒起火塘,在火堆里放入一些石頭,然后分配食物。
食物就是一斤桃片糕,分成五份,每天兩份。
如今蘇油對大巫喪失了最后一絲絲好感,不過如何對付他,那是出去之后的事情了,現在精神要專注在對付大蛇上,暫時不想。
分配好食物,蘇油開始去接飲水。
溫泉水其實很潔凈,但是蘇油真的有點怕了這個地方。
將EDC裝備中的皮漏斗打開,鋪上口罩夾層,上面鋪上木炭,最上面鋪上沙子,將皮囊夾在兩腿之間,將漏斗插進去,然后用硯臺舀水通過漏斗灌入皮囊。
接了一些水,蘇油找到地上一處石頭坑,淘洗干凈后,將水都倒了進去。
火塘里的石頭燒得滾燙了,蘇油拿竹條做了個夾子,將石頭輪流放入水坑之中。
很快,水坑里的水被石頭傳遞的熱量燒開了。
蘇油繼續換著水坑里的石頭,讓水沸騰了好一陣子,才取出一支毛筆,用多用途折刀上的小鋸鋸出一段竹管。
晚飯時間到了,趴在水坑邊上,就著桃片糕,喝著熱水,蘇油這才感覺到渾身的酸痛。
吃過飯,蘇油挑出些能用的竹席,給自己在火塘邊上拼了一個小床,和衣趟了上去。
洞外的山谷里,傳來了清越的歌聲,那是阿囤彌的歌聲,她想用這種方式,告訴蘇油還有人關心,有人陪伴。
太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巫的藥物在身體里還有些殘余,蘇油慢慢地耷拉上眼皮。
手指漸漸松開。
鋼管炸彈,也滾落到了身邊的席子上。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蘇油突然被一陣莫名的心悸驚醒。
一睜眼,面前竟然是一個巨大的蛇頭。
大蛇冰冷的眼神死死地盯著他,嘴里不斷吞吐著黑色的蛇信,慢慢地抬起脖子,向后退出一點距離。
蘇油知道這是大蛇馬上就要對自己發起攻擊的征兆,想要掙扎,卻完全不能動彈,想要叫喊卻發不出一絲聲響。
他知道大蛇已經纏住了自己,只奇怪自己的布置為什么沒有被觸發,或者是自己睡得太死?
大蛇的頭頸向后拉伸,然后停下,接著嘴巴一下張大到了極致,露出了尖利的獠牙,朝蘇油電射而來!
“啊——”蘇油慘叫一聲,一下子從地上坐了起來。
靠,原來是一場噩夢!蘇油瘋狂地摸索著身邊,將鋼管炸彈緊緊地握在手里。
這一刻他恨透了大巫,夢境中那種深深的絕望和恐怖,讓他的皮膚上涌出了一身的疙瘩,心跳加速冷汗直冒。
洞中的十幾位孩童的尸骨,說明他們每一個人,都經歷過自己剛剛經歷過的那一切。
洞外傳來啁啾的鳥鳴,天色不知道何時已經亮了。
一只墨綠色的小鳥飛了過來,站在銅門青綠色的欄桿縫里,朝里邊探望。
蘇油不認識這種比拇指大不了些許的小鳥,不過小鳥的到來,讓他心情放松了不少。
小鳥瞅了蘇油兩眼,覺得他不是友好物種,又轉身振翅飛走了。
陽光從洞外照了進來,恐怖的一夜,終于過去。
蘇油起身,點著火把進入通道,檢查了自己的布置,確定沒有問題后,出來做了半套石薇教他的五禽戲,用昨晚的辦法吃早飯。
做完這些,就無事可做了。
不行,為了擺脫對洞窟,尸骨,大蛇的恐懼,必須找點什么事情做。
一轉眼,目光落在了三本書籍之上。
蘇油將《禮記》拾起,打開扉頁,朗讀起來。
“《曲禮》曰:‘毋不敬,儼若思,安定辭。’安民哉!”
“敖不可長,欲不可從,志不可滿,樂不可極。”
“……臨財毋茍得,臨難毋茍免。很毋求勝,分毋求多。疑事毋質,直而勿有。”
……禮,不妄說人,不辭費。禮,不逾節,不侵侮,不好狎。修身踐言,謂之善行。行修言道,禮之質也。禮聞取于人,不聞取人。禮聞來學,不聞往教……”
讀至此處,蘇油不免搖頭苦笑:“聞來學,不聞往教。當真就是這場波折的根苗。可大賢們啊,你們所在的時代,中國強橫,不愁人家不乖乖聽話,可如今的大宋,唉……”
繼續朗誦:“……鸚鵡能言,不離飛鳥;猩猩能言,不離禽獸。今人而無禮,雖能言,不亦禽獸之心乎?夫唯禽獸無禮,故父子聚麀。是故圣人作,為禮以教人。使人以有禮,知自別于禽獸。”
讀到這里又來疑問了,如今有的人,光明處是端方君子,禮教圣人,黑暗處是魑魅魍魎,狼子野心。心賽蛇蝎卻滿口仁義,他們將真心信奉禮義的人看做傻子,將禮義作為捆綁別人的枷鎖,這種局面,又該如何破解?
還是學問不深,或者,龍山長唐老師他們那里,才會有答案。
不過不管怎么說,思路得到了轉換,心中的那些恐懼,漸漸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