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求情 浴室總體在十一月完工,剛好天氣轉冷。
八公和石富是第一批享受到浴室的人。
浴室整體是石材加水泥,只有水槽,浴池等部位用的是瓷磚,不但寬敞,還頗為美觀。
可龍里兩個窯爐,一個玻璃窯,一個金屬窯,火力不絕,因此熱水也不斷。
水池內鋪著瓷磚,還有供在水中坐著休息的階梯和靠背。
下到水池里,石富忍不住哼了一聲:“舒坦啊……”
地方很大,說話的時候還帶著嗡嗡的回音。
八公對這樣坦誠相對的場景很不適應,拉過水面上飄著的一個木盤擋住關鍵部位,顧左右而言它:“這是啥?”
木盤上放著一個半球形的瓷瓶,一個瓷盒。
蘇油說道:“這是胰子和洗發水,胰子眉山城買的,質量不太好,洗發水不錯,是我讓六嫂用皂角和無患子熬的。”
石富說道:“等回石家堡子,我也得弄一套這個,這冬天里泡一泡,真是太舒服了,原來那什么水龍頭,是這樣用的,明潤這腦子,真是沒得說……”
蘇油說道:“以后這里就是村里的公共浴場,上午給女的用,下午給男的用。”
說完打散八公的頭發,給他洗頭,再用篦子將頭發篦直。
八公閉上眼:“這福享得,折壽喲……”
蘇油將八公的頭發挽起,開始給他搓背:“應該的,八公你以后就別去弄田土了,就在宅子邊上開點地,種點菜蔬玩。族田那邊交給三哥五哥六哥他們好了。”
“你只需關照好那三處磨坊,幫四里八鄉打米,磨面,榨油。愿意賣的我們也收,順便還可以收些蜂蠟,蜂蜜,豬鬃之類鄉下土產,每隔幾天和肉蛋一起送城里去。這筆進項,怕是比族田還豐厚……”
八公笑道:“行,都聽你的,這個暖水池子不錯,城里人,讀書人應該喜歡,啥時候你請你姻伯,還有你老師他們也來玩玩。”
蘇油喜道:“你答應放我出去了?”
八公嘆氣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娃在哪里都消停不了,我是管不了你了,還是丟你去學宮,讓龍先生拘著合適!”
石富說道:“其實油娃如今,讀不讀書都不重要了……”
八公立馬變臉:“瞎說什么呢!蘇家人跟你們石家又不一樣!打祖宗那輩兒走的路就不同!”
石富只得嘆了口氣:“也是,文武兩途。這世道啊,能做文人誰還當武人?小油你還是回學宮吧……”
紗縠行,蘇洵正在寫條陳,程夫人拿著尺子給他量尺寸,看樣子是要添置新冬衣。
兩人一邊做事一邊聊天。
蘇洵嘆氣道:“夫人,為夫慚愧,張學士的奏請,朝廷未允。”
程夫人根本就不當一回事兒:“莫放在心上,夫君文華斐然,再說讀書也不是為了官職,只為保持上進之心,給孩子們做個榜樣。朝廷不允,那是朝中無知你之人。”
蘇洵說道:“家里都好?”
程夫人笑道:“如今可龍里那邊不再需要補貼,家中也盡寬裕,夫君不用擔心,對了,近日還收得一張雷琴,夫君可是有日子沒有彈琴了。”
蘇洵拿毛筆指了指條陳:“近來沒那閑情……哦,張學士問起了子瞻子由的學問,還讓我時機合適的時候,帶他們去看看。”
程夫人笑道:“那小油呢?張學士沒問到小油?”
蘇洵奇怪:“他?他還那么小,那點學問就別讓張學士笑話了。”
說完又道:“經你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張學士說如果孩子小,性子未定,那就好好讀書,不要忙著四處交游。我以為他在說子瞻子由,便告訴他倆孩子都在青神靜心讀書。難道……他是在說明潤?”
程夫人笑道:“你呀……來抬胳膊……我就問你,張學士叫你急匆匆回來,所為何事?”
蘇洵說道:“呃,就是問明江卿近日的舉動如何,還有開田之議,考察到底是否可行。”
程夫人問道:“那夫君可了解明白了?”
蘇洵說道:“我川中四路,數百年來尚算安定,這土地逐漸都流入到了世家豪強手里,百姓都成了豪強的附庸。”
“局面已經牢不可破。如今川中千人耕萬人食,一旦遭遇大水旱,底下千人根基一毀,上邊就是萬人遭難。”
“能開源緩解這種狀況,當然是好事兒。龍山長此議,是未雨綢繆,長治久安之策。”
程夫人笑道:“夫君說得在理,可此議并非起于龍起之龍老先生。”
蘇洵正色道:“夫人,說話需仔細。龍起之老先生,清譽廣布西南,絕不是欺世盜名之人!”
程夫人拿手中尺子輕輕拍了蘇洵一下:“夫君你想哪里去了!龍山長德高望重,此事由他起議,當然比七歲孩童提出來更受重視!這是為了川中百姓用心良苦,跟欺世盜名有什么關系?”
蘇洵愣了:“七歲孩童?小油……明潤?怎么可能?!”
程夫人量完尺寸,將尺子收進簸籮:“怎么不可能?你蘇家去年那兩百畝梯田,難道是憑空飛來的?”
蘇洵順口說道:“可不就是飛來的……等等,夫人你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說明潤在去年的時候,就已經想到這些,甚至開始暗中引導川中田政?夫人你也太高看我蘇家人了吧?這不成宰相之才了?!”
程夫人噗嗤一聲笑了:“怎么可能?去年小油是為了弄那什么磨坊,截水歸渠時才發現了山塘處可以開田;今年卻是因為一場倒春寒,才想到可以分開山區平地,按兩季分別栽種收割。”
“事出當然各自有因,然而鞭辟分析,聯系旁通,因勢利導,統一謀劃,最后一舉多得,可不就是我們家千里駒的拿手本事兒?”
說完眼波流轉:“宰相之才怎么了?蘇家又不是沒出過宰相。”
蘇洵還是感覺難以置信:“真是他?他現在在哪里?趕緊叫來我問問。”
程夫人說道:“可不敢叫,他因為夏日里調皮搗蛋,被八公抓回可龍里了,聽說又挨了一次揍,現在老老實實讀書呢。”
蘇洵就感覺一個頭兩個大:“這孩子這么不經夸……他又干啥了?”
程夫人說道:“他搞了一膄古怪的帆船,夏天每日在玻璃江上操帆,曬得黑炭似的……”
蘇洵勃然大怒:“這是讀書人該干的事體?!揍得好!”
程夫人白了蘇洵一眼:“說什么呢?!那船如今已經成了,父親命人趕造了三艘,用來走水路傳遞消息,夔州的消息,四日可達眉山,真派上了大用的!”
蘇洵搖頭:“總是奇淫巧技!”
程夫人說道:“夫君,張學士要問的事情,多半可以著落在小油身上,你將他喚來問問,應該不錯,八公總不能駁你這個面子。”
蘇洵突然尋思過來,笑道:“夫人,你這是在繞著彎子幫這小子求情?”
程夫人皺眉道:“我還以為小油回了可龍里,能夠日精日進,誰知道他在可龍里也能玩出花兒來,不接出來不行了……”
蘇洵都無語了,無奈道:“他又怎么了……”
程夫人說道:“聽說他搞出了一種石粉,遇水之后可以重新變成石頭,用來粘連磚石,修造房屋,十分方便。如果與砂石竹筋混合,還能預制出柱料,管材。而且原料都是幾家工坊的殘渣廢料,父親說如今陵井上正當用,急著讓在井上弄這石粉工坊呢。”
蘇洵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有這些功夫本事,往十三經上頭使啊,我蘇家怎么出了這么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