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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九章 勸諫

第四百七十九章勸諫  嘭的一聲爆炸聲,迫擊炮彈飛出,在空中以肉眼可見的弧線打了幾個滾上升,然后穩定地朝目標落下。

  炮彈落入遠處一個小土堆,轟然炸開,將土堆炸得四分五裂,周圍仿制的步兵,騎兵木牌,被炸了個東倒西歪。

  王中正嚇壞了,一揮手招呼禁騎將馬車圍了起來。

  車中一個興奮的聲音低喝道:“讓開,擋我視線了!”

  種誼跑步來到蘇油身前:“報告漕帥,迫擊炮,三倍基數發射藥,實彈試射,目標兩百米,摧毀!”

  蘇油一擺手:“繼續!”

  一隊囤安軍軍士推上來一座金燦燦的小炮,外壁打磨得都能照出人影,安裝好炮架,種誼再次回到觀測位置,報讀參數,軍士開始搖動手柄調整炮口。

  軍士報告調整完畢后,種誼眼睛不離經緯儀:“九發速射,放!”

  一名士兵將一個銅子銃填入彈槽,打開銅帽,另一名士兵手持火炬點火,“轟隆”一聲,炮彈飛了出去,更遠處的一座土丘上,炸起了一團泥土煙塵。

  接下來換彈裝填,再次點火。

  每次發射,炮管會猛然后退一下,然后在鋼質彈簧的復位機作用下復位。

  填彈手是精選的大力士,經過很長一段時間訓練,如今速度飛快。

  點火手面無表情,兩人口令交換如同機械一般。

  九發炮彈轉眼打完,除了兩彈偏離,然后被種誼糾正后,七發全砸在了三百米外的那座土丘上,炸得那處地方只剩下一個土基。

  陣地上飄出濃烈的硝煙味道,火炮的威勢驚得所有人面如土色。

  馬匹雖然都被事先堵住了耳朵,如今也有不少亂轉亂竄,禁軍在呵斥控制。

  種誼再次跑上來:“報告漕帥,子母銃,一斤硝化棉裝藥,九發實彈速射,三百米中型目標,摧毀!”

  蘇油不管身邊抖做一團的高國舅,手一揮:“繼續!”

  接下來是子母銃慢射,裝藥不變,不過多了一個搖緊炮閂的程序,這次擊中極遠處一座大型石臺,崩飛了一大塊臺角。

  最后上來的是一個大家伙,準備時間很長,軍士們從炮口裝藥包,然后用長桿捅到底部,接著將重達十五斤的炮彈從箱子中小心翼翼地取出,安裝撞擊引信,然后小心送入炮管,用特殊的長桿再次送入底部。

  看著如此巨大的炮管,看著這幫子小心謹慎的操作,王中正和李憲都扛不住了,手指微微顫抖,感覺菊花有些發緊。

  高國舅緊張得拉住蘇油的袖子。

  軍士們再次藏好,打開炮上的火門,種詁拉動繩索,燧發裝置落下。

  “轟!”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炮口被硝煙籠罩,高國舅慘呼一聲:“我的娘也……”腿一軟就往地上出溜。

  炮彈帶起了短促的呼嘯聲,直接越過千米之遙,狠狠地扎進了石臺中下部,接著在內部炸開。

  “轟隆!”遠處漫天的石頭,土塊飛起,一座烽火望臺那般巨大的石臺目標,被轟得四分五裂。

  護駕的馬隊徹底亂了,王中正一邊控制坐騎,一邊抽刀大喝:“整隊!控馬!特娘的給我控好馬!”

  等到重新控制局面,再看兩里外的轟擊處,一股煙塵尚未消散,飄到數十米的高空之中。

  蘇油扶著已經半癱的高國舅來到馬車前:“臣演示完畢,請陛下訓話。”

  馬車中沒有聲音。

  蘇油有些疑惑:“陛下?”

  車內一個沙啞聲音說道:“上來。”

  蘇油登車,卻見趙頊身穿一身暗紫色的仙鶴暗紋錦袍,滿臉都是淚水。

  車里不好施禮,蘇油只好拱手:“陛下……”

  趙頊喃喃地念道:“五季失圖,獫狁孔熾。藝祖造邦,思有懲艾……”

  蘇油接道:“……爰設內府,基以募士。曾孫保之,敢忘厥志。”

  趙頊眼神聚焦在蘇油身后很遠的虛空:“太祖立志,專辟封樁三十二庫,意復幽云。太宗二度征遼,先勝后敗,箭傷反復發作而崩。真宗朝遼人逼迫,訂立澶淵之盟,歲幣逐年增加,到如今五十萬貫!可恥!可恨!”

  蘇油說道:“陛下……”

  趙頊好像突然醒了過來,一把抓住蘇油手腕:“明潤,有如此神兵,夫復何懼?!并西夏,復燕云,大業可期!你我君臣攜手,必可克復祖宗基業,重展漢唐雄風!”

  “陛下!”蘇油大吼一聲:“醒來!”

  趙頊愣住了:“怎么了?”

  蘇油自己都被自己嚇著了,趕緊躬身施禮:“陛下,臣圣前唐突,懇請恕罪。”

  趙頊焦急地道:“怎么?剛剛說的不可行?”

  蘇油整理了一下思緒:“陛下,可還記得我畫的那個曲線圖?”

  趙頊傻了。

  蘇油說道:“陛下,要戰勝,先得為不敗。要遠圖,先得去近憂。”

  “國家疲弱,四面皆敵。三冗耗蕩,百不留一。蜀中崛起,不足二十年,陜西自足,未過兩載。西夏尚有五十萬正軍,遼國之兵,可動員百萬!”

  “橫山未取,青唐未安。黃河泛濫,掃蕩平原,城市丘墟,生民漂沒。荊湖瘴澤,嶺海蠻荒。”

  “遼人威懾,南疆不寧。境內屢有叛亂,境外虎視眈眈。”

  “民賦一增再增,田土兼并激烈,物資不流,道路不暢。”

  “大宋境內,堪稱安泰者,唯蜀中,京師,杭揚三地而已。”

  “其余各處,百姓尚未得溫飽!”

  “陛下,臣從未懷疑,那條曲線最終會重新拉平,接著抬頭,最后昂然向上,勢不可擋!可是陛下,積重難返,我們需要時間!”

  “陜西,河北,損失的是一代人!一代人要恢復,需要多長時間?二十年!整整二十年!”

  “陛下,高粱河,岐溝關,好水川,定川寨,一次又一次地賭博——大宋國運,就是在一次次賭博中斷送的呀!”

  “剛剛那些裝備,固然犀利,可是你知道造價嗎?!最大一門炮,用銅兩千斤!加上工時工費,就是兩萬貫!”

  “子母銃,造價五千貫,迫擊炮好點,一千貫有余,彈藥一發,十貫就沒了。”

  “還有神機銃,是單兵裝備,一支造價八十貫,要想得用,起碼得兩千人一營。經臣估算,一年耗用,高達四十多萬貫!只要有一萬神機,臣敢替陛下蕩平漠北,克服幽燕!但是陛下——可能嗎?!”

  “別忘了去年朝廷財政還入不敷出!”

  “臣獻上幾件軍器,是想告訴陛下,我們大有希望,曙光就在前方。但是要腳踏實地,一步步來。功績或許不在我們這一代,但是會在我們的下一代,下下一代!他們會感激我們打下的基礎,感激我們付出的血汗,光基丕業,我們一樣會被送上神壇!”

  看著趙頊驚訝的神情,蘇油突然反應了過來,換了語氣:“呃,陛下,為臣,為臣怎么和包黑子一樣了……”

  趙頊也反應了過來,噗嗤一笑:“難得見到明潤也有失態的時候,我還以為司馬光變年輕了呢。”

  蘇油誠懇地說道:“陛下,韓公可以說是如今大宋最明白的明白人,只需要派一近臣,私下與之言明利害,韓公豈能不主動請辭?何必讓臺諫希從上意,一通亂咬,導致數月前的局面?此乃陛下之失,臣不能不諫。”

  “歐陽修之失,在比先帝于漢宣,還沒開始辯論,自己就先輸了一半。”

  “陛下,我們都還年輕,韓維的奏章,望陛下置于案頭,時時警惕自己。”

  “陛下放心,君乃希圖振作之君,臣亦有用事效命之臣。現在,先請陛下先給幾件軍器賜名吧。”

  趙頊剛剛還有些不好意思,現在卻又笑了:“看你取得都是些什么名字!還探花呢……嗯,那兩樣用于進攻的,迫擊炮,叫伏虜炮,那子母銃,叫霹靂炮,至于那防守的國器,叫——鎮國將軍!”

  蘇油笑道:“多謝陛下賜名!”

  趙頊點頭:“神機銃這名字還勉強像點樣子,走,到底如何,先去靶場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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