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五章皇后管內庫 看著對群臣事無巨細耐心解說的蘇油,趙頊此刻的心中簡直可以用感激二字來形容。
黃河改道,天險北移,雖然暫時為害,但是無形中加強了河北防御力量,還淤積出大片沃土,害利短長之間,潛移默化,就是人力可及可為之處!
蘇油這套說法,將他從君王失德上天懲降那套說辭中解脫了出來。
不是從臺諫御史宰相執政給他的壓力中解脫了出來,而是從自己內心深處的畏懼里解脫了出來。
呼,束縛頓去感覺,真好!
然而司馬光不會讓他輕松的:“陛下,縱觀歷史,今日河害,乃是唐末至今,施力不到造成的積弊,要撥亂反正,非一日之功。”
“日銷日毀,終成大患,如今便需日勤日積,將之糾返,縱不見大利,亦將造福于后人。”
“是曰日惕,是曰日新。而不是聽說變在十年之后,便可于今日懈怠。”
趙頊手心又開始出汗了,肅容道:“學士之言為是,有學士在側,我就不易犯錯。”
說完又眼巴巴地看著曾公亮富弼和王安石:“大家還有什么疑問嗎?《咨要》所議,如何?”
然后就見蘇油舉手,趙頊問道:“明潤還有解說?”
蘇油啞著嗓子:“水……水……”
群臣這才失笑,從上朝一直解說到了午時,是該有些渴。
趙頊揮手讓內侍送上茶水,富弼才說道:“司馬學士與蘇明潤的《河情咨要》,為前世所無,很多疑問,臣是如撥云翳而見清明。諸多爭議之處,如今看來,皆落到了實證之處,堪稱治河的依據和綱要,臣認為所議當行。”
吳充拱手,然后一指地圖:“臣附議,此外,臣請將此圖刻本,樞密院今后尚有大用。”
蘇油心提到了嗓子眼,端著茶杯看著王安石。
就聽王安石從容言道:“至此臣無異議,蘇明潤此次巡查,摸清了河北的實情,詳情。大方向既定,具體到治河舉措,尚需請陛下下詔,命諸路建言,博采眾議。”
蘇油終于松了口氣,有拗相公將事情朝著正確的方向努力,今后的河務,就不勞他操心了。
都水監丞李立之、提舉河渠王亞,本來就持北流之議,如今蘇油證明了他們的正確,自然大加擁護。
都水監丞宋昌言,河北屯田都監內侍程昉本來是主張回流的,可程昉跟著蘇油實際考察之后,一項項數據證明了回流的不切實際,現在改變了主張。
和將來吃劍相比,還是改變主張比較劃算。
宋昌言獨木難支,而且蘇油替他說話,之前的兩議其實不怪他們,因為此次測量,動用了大量的新式測量工具,統計方法,動用了大量的數學人才,歷史專家,以前的都水監,河渠司,屯田都監,都沒有這樣的手段和辦法,因此出現誤判是難以避免的事情。
不過亡羊補牢還不晚,此次的各種測量設備,水尺,經緯儀,流速儀,降水測量儀等,需要趕緊給都水監配置起來,水文報告,要形成具體條例,格式,每年收集匯總,以便掌總河情。
這些東西,的確都是神器啊,好多還是透明玻璃制品,精貴著呢。
這等于是給河渠司和都水監爭取到了事權,接下來肯定要追加經費,等于板子沒有打下來,果子卻發了下來,宋昌言再要反對,回去就要被同僚罵不上道。
河防之議,到此基本形成定論,如果拿不出蘇油這么詳細的考察報告,回河派的聲音就響不起來了。
散朝之后,蘇油和司馬光被趙頊單獨留下說話。
代天巡按,民情災情軍情,不適合在朝堂上公開討論,只能私下里匯報。
聽聞兩人在河北推行李肅之以工代賑之法,以及富弼賑災成例,如今大致平息災患之后,趙頊嘆了口氣道:“原來并非沒有辦法,而是不知。學士,明潤,這次辛苦了。”
兩人連稱不敢。
趙頊又說道:“我聽先帝說過,太宗時,內藏庫中的財貨,每千計用一牙錢記之,名物不同,所用錢色亦異,只有太宗知道真實數目。皆匣而置之御閣,以同帳籍參驗定數。”
“晚年曾經出其錢向真宗展示,說道:‘善保此足矣!’”
這事情連司馬光這樣的歷史學家都沒有聽說過,和蘇油面面相覷,不明白趙頊什么意思。
趙頊又說道:“胄案,將作,舉行新法,所皆便宜,而皇宮內藏庫籍,徒具文具而已,財貨出入,略無關防。”
“明潤清理兩處庫藏,廢物皆得利用,且增值二十萬貫,而內藏庫此前嘗以龍腦、珍珠鬻于榷貨務,卻不上賬務,亦不鉤考。”
“置庫百余年而無編閱!這怎么能行?我想清點內庫!”
司馬光看著蘇油,意思是這事情跟我完全不懂,看你的了。
內藏庫是皇帝的小金庫,是歸內廷掌管,蘇油當然不想惹這個腥臊。
清理計司,那是為國家考量,皇帝的小金庫關我屁事兒?!
想了一下說道:“陛下,臣管理將作,其中也有不少內作坊,這些作坊如今已用新法料理得當,不過每年的利潤是如何上繳到內藏庫,這不是臣的職責范圍。”
趙頊跟蘇油說話可不像跟別人那么客套,從稱呼上就能聽得出來:“明潤,不論是不是你的職責,現在不是問策嘛!”
蘇油腦袋搖得呼嚕呼嚕的:“這是陛下的家事,外臣怎么好干預?反正臣在家中都是不管賬的。”
趙頊又求助似的看著司馬光。
司馬光老臉一下子紅了:“老臣家事,也是……也是……”
趙頊的靈感一下子來了:“你們的意思是說,交給皇后是吧?”
蘇油和司馬光一起偷偷翻了個白眼,說得這么直白有意思嗎?
向皇后是宰相孫女,內藏庫交給她掌管其實是沒有什么問題的,因為內藏庫不需要掙錢,就一個出入庫而已,只需要心細耐煩,不需要腦洞。
外官處理這個會投鼠忌器,皇后親自出馬,整治幾十個內官就不在話下了。
司馬光和蘇油都不置可否,相當于默認。
司馬光接著轉移話題,說道:“陛下,此番巡視,河北境況觸目驚心,臣還是想請外任。”
趙頊說道:“這個……學士,真不行。”
見司馬光還想說話,趙頊說道:“是這樣的,我想要學士隨側,提醒得失只是其一。蘇頌此番使遼,遼主都動問起學士因何不為御史中丞。卿名聞外國,奈何出外?”
司馬光嘆了一口氣:“那河北,尤其是蘇油計劃中的鄆州,需干臣充任知州轉運。”
趙頊嘆氣:“人才難得。”
蘇油拱手:“陛下,要不,臣請此郡?”
趙頊翻著白眼:“不行,你趕緊給我將胄案事務料理好是急務。這又耽誤半年了。鄆州之任,再議吧。”
如此直到傍晚時分,司馬光和蘇油才得出來。
司馬光還遺憾:“探花郎的料理,從今吃不成嘍……”
蘇油笑道:“要不現在就去我家?”
司馬光說道:“沒這道理,《資治通鑒》都耽誤幾個月了,書局的事情,不去看看不放心,你趕緊回去吧。”
兩人告辭,蘇油騎馬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