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述的是士人應有的道德操守。
文章重點指出作為四民之首,士人無論是社會生活上還是道德標準上,除了享受優待與名譽,還要承擔與之相應的義務和責任。
甚至可以說,權利和榮譽,本身就是來自于義務和責任,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對國家沒有任何貢獻,憑什么有資格坐享尊榮?
李復圭的問題,不在于他的戰敗。
先一千人,后三千人,用添油戰術打三萬人,不敗是天才,敗了是常態。
因為料敵不明,導致失敗,按照大宋的律法和慣例,坐落一州編管而已。
可是他為了掩蓋戰敗的事實,陷害同僚,誣殺將領,這罪過不比資敵還厲害?這也能洗白?
蘇油和他的區別,不是在挑起戰事一勝一敗,而是在于道德品質的天差地別。
因此李復圭毫無士德,只能稱作偽士,戕害將領,還不止一人,可謂罪大惡極,理應以命相抵。
這篇宏論首先剝奪了李復圭士大夫的身份,然后在將之釘在道德的恥辱柱上,鐵板釘釘。
文中最后還說道,古之士,位卿大夫以下,是天子理民施政的最底層基石,也是上層建筑的儲備人才。
古之士,御者可為諸侯,屠者可入卿相。
傅悅舉于版筑,姜尚起于渭濱,不能說他們不是人才。
弦高犒秦師,聶壹謀馬邑,不能說他們不愛國家。
那他們可稱士嗎?只要才德有稱,當然是可以的。
這是蘇油第一次挑動輿論斗臺諫,也是一種嘗試,看看各方面的反應。
文章最先是他寫的,寄給蘇軾之后,被蘇軾鄙視了一番,然后根據題意重新寫了一篇。
忘雨閣散發出去之后,效果非常好,但是兩個人都不再好意思承認自己是主創,反而給文章添加了一重神秘感。
留給千年后的專家們頭痛去吧。
而明面上,蘇油老老實實給朝廷奏報這次戰爭的前后經歷。
首先說明,這個方案是陛下,中書,樞密,地方幾方共同智慧的結晶,他只是執行者和建議者,不是決策者。
幸好決策非常英明,因此讓他勝利完成了任務。
之后便是匯報戰果,將西夏人半個河套洗劫一空,戰果那是不用多說。
然后指出戰爭本就是不詳之物,因此帶來的傷害難以避免。
西夏人也是人,自作主張將他們帶回來賑濟,是罪過,請求中書和樞密處分。
最后說如今天時已經轉向對大宋有利,但是環慶方面急需恢復修整,因此決定從渭州的戰利品中劃撥一部分給轉運司,給韓絳救濟之用。
軍事方面,需要急需補充永興軍路的軍力,請樞密考慮。
同時,為了保持給西夏的壓力,陜西方面,還要大修石門堡,那里,將成為大宋西夏攻略的最關鍵節點,其重要性,一如天都山之于西夏!
蘇油是個懶人,以前只要他外放,中書每次都要下敕嚴責他奏報不及時,不過這次真的怪不上他。
因為實在是太快了。
半個月時間,快刀斬亂麻解決西夏入侵,迅速扭轉對夏局面,腦袋上“知兵”的這頂帽子,這回扣得死死的了。
這一戰打成這樣,蘇油才松了一口氣,有時間與老戰友們敘舊了。
王文郁如今是德順軍防御使,入了“進人太銳”的趙頊法眼,提升極快,已經升到了和蘇烈同等的階級。
不過蘇油今天不是來找他的,而是特意來拜見他新婦。
石薇懷孕了!
這個消息,比大勝還讓蘇油激動。
不對不是激動,是終于不用喝藥了!
這要是還在汴京城,蘇油就敢在石府里踩著六親不認的步伐:“還有誰說我不行來著?!還有誰?!”
這一年多都不敢登石府的門,就是因為每次一去,老太君就會嘮叨蘇油播種不夠頻繁,耕作方法不夠科學,眾人也會拿看閹雞的眼神看他。
目光在空氣中激烈交鋒。
看什么看!閹雞還是我推廣的!
哼!反正就是牛的問題,不是地的問題!
石薇的身體素質,在滿大宋女子中怕是能排第一,因此毛病一定出在蘇郎君身上!
眾口爍金,積毀銷骨,如今的汴京城里,都有些“蘇探花不行”的小道私語。
玉娘如今也已得了誥命,服飾妝容盡皆與當年當壚賣葫蘆雞是大有不同,因為蘇油是王家的大恩人,絲毫不見外,挺著大肚子,笑吟吟地看著同樣不見外,正對著葫蘆雞狂咬的蘇油:“恩公吃慢些,一會兒再包幾個回去,這些婦人家事,怎么還勞你來動問?”
蘇油抬起頭,眼睛一瞪:“什么婦人家事?那是我的娃!”
玉娘噗嗤一笑:“是是是……”
蘇油又道:“你也被王子茂給教壞了,他要瞎叫恩公那是他的事,你就叫我明潤就好。”
王文郁連字都沒有,這個字還是蘇油給取的。
玉娘似乎想到了當年的事情,有些感動,捏著巾帕的手緊了緊,穩定了一下心神:“縣君的體質,那是極好,玉局觀天師府的丹丸效驗非常,我都不明白你到底擔心個啥。”
蘇油立刻鄭重點頭:“對對對,這個提醒非常及時,等我記上……”
說完擦了手,從書包里翻出筆記本開始寫,嘴里還在念叨:“不能靠近化學實驗室……不能再進行化學實驗,藥物試驗……不能去給人看病……”
停下筆望著屋頂想了想:“最后一條怕是不行……”
然后又低頭,將這條劃掉,繼續狂寫:“城中營中,各處大行衛生條例。傷兵營,慈濟院,舉子倉,尤須嚴責,此事轉渭州知州蔡挺責辦!急令!”
寫完后取過印來蓋了,打開文具盒,取出銅皮尺壓著撕下來,對門外大喊:“小七哥!立刻把這個拿去知州衙門!少爺要將渭州搞成眉山那樣的文明衛生城市!”
說完站起身來:“事情還多,接下來就該播麥了,年前我還得和張山長一起去趟西京,拜訪司馬學士,別別別……你有身子,就別起身了。”
司馬光帶著資治通鑒書局的人在洛陽寫書,從臺諫之位上退下來后,從此片言不及朝政,真做到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當然內心中積壓的憤懣,是可想而知的。
如今的獨樂園還沒修起來,蘇油決定過來爭取這個訂單。
蘇軾給司馬光的信里也勸他,五畝地的小居所,與其身份影響力不匹配,聽聞洛陽西邊有一處二十畝地的地方,建議司馬光買下來。
蘇油到來,司馬光帶著邵雍,書局幫辦,在門口迎接。
經過共同巡河之旅,司馬光對蘇油也開始看重,滿朝堂如蘇油這個歲數的人,能入司馬光青眼的就一個。
見到蘇油由仆人帶著遠遠行來,司馬光就對邵雍說道:“看罷,這就是大宋未來的宰執。”
邵雍搖頭:“我替此子批過命格,君實,你小瞧他了。”
司馬光悚然:“堯夫不可胡言亂語。”
邵雍笑道:“君實想哪里去了,此子仁性天生,為上品之人,我說的是……”
說完伸手朝北邊一指。
司馬光頓時會意:“幽云?”
邵雍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