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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七章 命案

第六百七十七章命案  王朝站在路倒尸的身邊,皺著眉頭。

  作為開封府推官手底下的刑曹班首,王朝腦子里邊轉了一萬個念頭。

  路倒尸開封府多了,不過這人明顯是刀傷,那就是盜殺大案。

  以往處理這種案子,開封府會給個破案周期,三日為比五日為限,限期破案。

  自己的師傅,當年就是破不了一起舉子失蹤案,最后給刺配充軍了。

  那起案子聽說已經給探花郎破了,一路追著蛛絲馬跡,尋到了京中一處豪門,主人在外做官,家中侍妾婢女合伙,弄了個舉子關在院里,玩起了假夫假妻的游戲。

  不過事情處理得極機密,也不知道是哪戶人家。自己還是跟刑房盧師爺喝酒,才聽得一嘴。

  王朝才知道為什么師傅幾十年的老辣刑房都破不了那案子,真心不敢破啊……

  將目光挪到一邊戰戰兢兢的李三兒身上,思索著嫁禍給這家伙的可能性。

  要是糊涂官兒就好辦,刑曹的“內紗子”,專治各種不服,就憑李三兒臉上的抓痕,進去一趟再出來,要什么口供得什么口供。

  不過如今的府尹是小蘇,和包龍圖一樣,夜審陰晝審陽的狠角色,而且蘇少保對人命案子特別看重,一一都要親自審查,不好糊弄。

  聽聞府衙傳出來的一個故事,一日少保很晚都沒回家,郡君找上門來,卻見少保在對比死囚卷宗查找律例,企圖為死囚脫罪。

  郡君表示不平,認為少保給最大惡極的死囚找脫罪的因由,是不對的。

  少保嘆了口氣:“如果經過我認真查驗,這人都還不能脫罪,那殺了他,我也就心安理得了。”

  這事兒不知被誰傳了出來,成了開封府的佳話。

  這個死人看著也有些別扭,但是怎么別扭,王朝也說不上來。

  剛想到這里,巷子口響起了馬蹄聲,王朝扭頭,見是自己的頂頂頭上司,開封府推官沈忱到了。

  再看到沈忱身邊的年輕人,王朝徹底打消了糊弄的念頭——回頭浪子張小七,汴京市井下層滾得精熟,沈推官跟他一路過來,這事情就麻煩了。

  小七哥身后還有個年輕人,自己卻沒見過,但是只看沈推官和小七哥那幅恭敬模樣,雖然穿著常服,王朝也知道,這位應該就是汴京城里真正的奢遮人物——小蘇少保了。

  小蘇少保來到近前,沒有看尸體,卻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王朝頓時覺得,自己之前的種種想法,都落入了小蘇少保眼中一般,趕緊低頭:“開封府刑曹快班王朝,見過蘇少保,見過沈推官。”

  大宋朝雖然制度已經非常完善,但是執行卻存在嚴重的問題。

  因此每一任開封府尹,其執政理念和風格都不一樣。

  比如老包,就是從嚴,但是老百姓很開心。

  而其繼任者歐陽修,就是從寬,但是豪強們一樣不敢亂跳。

  蘇油覺得,這說到底還是人治,其實也就是執政官員的聲望,資源,能力,魅力以及風格的綜合,形成的東西,叫做施政藝術。

  就蘇油來說,開封府除了衙役不算,正式掛檔的胥吏一共七百來人,其中上中層的胥吏比如六曹孔目和其它油水稍微豐厚些的差事,基本上就是京中的豪強勢族把持業務。

  這部分人要是在其它開封府尹手里邊,那就叫不安定因素,落到蘇油的手里邊,那就叫戰略合作伙伴。

  至于底層的那些,蘇油漲了他們的薪水,但是也管好了他們的手,敢亂伸手的,那就剁。

  如今開封府里到處是工程,蘇油自己又不貪,中間就可以騰挪出很多空間來發福利做人情。

  誰沒有個親戚啥的,一些小工程求到胥吏這里,蘇油知道了,一般也就揮揮手,睜只眼閉只眼。

  只要你符合招標書規定,他也不會刻意打壓,照樣給與參與的資格。

  光這項就不得了的恩德。

  用后世的說法,這叫明白政治斗爭的精髓,將矛盾丟給招投標制度背鍋,讓所有人無話可說,團結到能團結到的大多數;

  換到今日,就是小蘇太保會做官。

  這樣的明白人當自己的上司,胥吏們覺得舒適度滿點。

  當然這也是經過幾次磨合之后的結果,比如戶房孔目官就曾經想跳,故意將案牘積累到一定程度后上報,想要為難蘇油。

  蘇油直接將他叫來,以遲滯公務為由打了他三十大板,結果板子還沒打完,一百多份案牘便已經批完了。

  打完之后蘇油叫人給他上藥,然后告訴他不要給人當槍使,也不要拿一些超出職業底線的事情來挑戰他。

  然后將他叫進內室,告訴他也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板子打完了,事情就算是揭過了,也不要擔心自家兄弟的醬鋪開不下去。

  寫了張條子丟給他,算是批給他兄弟一個萬姓集的攤位,市易司待不下去,換個地方繼續好好干。

  孔目還沒來得及感激,蘇油又告訴他,不過你進了這個門后再出去,不管你后臺是誰,不管你出門后怎么解釋,他都已經不會再信任你了。

  所以與其繼續搞事情,不如老老實實工作,反正只要我在開封府一天,你這位置就穩當。

  我事情很多,沒時間關心這些狗屁倒灶,你那后臺是誰,我也沒有一點興趣知道。

  干好自己該干的事情,這樣我就算看你一千個一萬個不順眼,也不能拿你怎么著,明白我的意思嗎?

  戶房孔目官嚎啕大哭,跪下不住叩頭,直言多謝少保體諒。

  這件事,體現出了蘇油的個人能力和魅力,以及對胥吏們家世,關系背景的掌握。

  前者來自多年的歷練,而后者,來自無孔不入的四通商號忘雨閣。

  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幾次之后,蘇油在胥吏們心中的陰影,簡直就是無窮大。

  私下里邊口口相傳,蘇少保問你什么話,老老實實回稟比較好,否則成本太高代價太大,更劃不來。

  王朝只是個快班,臨時工里邊的臨時工,平日里根本見都不可能見到蘇油的。

  心里邊翻著一萬個關于蘇少保各個版本的傳說,卻聽蘇油說道:“不用見禮,說說情況吧。”

  王朝這才敢挺身:“今早寅初,小販李三兒來報,說是雞西兒巷口出了人命。”

  “小人揣上鐵尺趕來,卻見到這人倒斃在巷內,四周無人。”

  “少保,死者身份頗有蹊蹺。”

  蘇油問道:“哦?何以見得?”

  王朝說道:“此人穿著古怪。大冬天還帶著折扇,如今的折扇以眉山香扇為貴,但是此人的扇子雖然是新的,但是形制卻還是老款式。”

  “還有汴京城里流行烏靴,這人卻穿的鹿皮履,卻是黃色的,小人想不出來,這樣的皮履汴京城哪家有賣。”

  “還有氈帽,這種平沿氈帽,卻配搭我大宋士子的裝束,還真是不倫不類。”

  蘇油對沈忱問道:“這仵作團頭還沒到?”

  沈忱腦門有些冒汗,蘇探花履任至今,已經清空了一府十六縣牢獄兩次,一次是釋放市易司抓來的小民,一次是趙頊剛剛這次減刑,能聲卓著。

  “獄空”,是專有名詞,并不是牢里沒囚犯,而是特指所有待審案件審理完畢。

  這都無聊到親自跑案發現場來了!能容忍仵作拖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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