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一章手實法 秋,七月,癸卯,群臣五上尊號曰紹天憲古文武仁孝皇帝,不許。
乙酉,兩浙稻熟,江寧府,廣德軍,潤,常,蘇,湖,秀,杭,產出與平年所計相同。
這就是說,兩浙路十四州中,一半地區扛住了旱情。
而剩下的一半,依靠興工救賑,販賣竹木和商業流通,加上完備細致的救災措施,竟然也還過得去!
呂惠卿上奏,置將法已經處置得當,通過撥并軍營,計減軍員十將以下小頭領就三千余人,一歲省錢四十五萬緡,米四十萬石,絹二十萬匹,布三萬端,草二百萬束。
于是趙頊飄了,下旨鼓勵大家再接再厲:“天下財用,朝廷若少留意,則所駛可勝計。若每事如此,及諸路轉運使得人,更令久任,使之經畫,財其可勝用哉!”
同時下令,以米十五萬石賑河北西路災傷。
趁趙頊心情不錯,呂惠卿開始給蘇油上眼藥,推出了一項新法手實法。
手實法推出的理由,是解決免役錢交納時的不公平問題,然后根據司農寺調查,這個問題是五等丁產簿多隱漏不實。
呂惠卿和其弟地曲陽縣尉呂和卿商量出來的手實法,是由官府定立物價,老百姓各以田畝、屋宅、資貨、畜產隨價自行上報財產。
然后將這些全部作為資產,以資產的五分之一作為每年創造的產值,按照產值的多少,將參會通縣役錢本額,這算攤派到所有家庭頭上。
最狠的一條“非用器、食粟而輒隱落者許告,獲實,以三分之一充賞。”
就是說,如果居民瞞報,那么鼓勵告發,告發者將獲得瞞報物資的三分之一,作為獎勵。
呂惠卿的手實法,剛開始還規定,遭遇災禍的地區,收入損失超過五成的家庭,可以不用上報。
荊湖察訪使蒲宗孟上言:“此天下之良法,如果百姓老實,使民自供,初無所擾,為何一定要等待豐收呢?!愿詔有司勿以豐兇弛張其法。”
趙頊給忽悠瘸了,竟然同意施行。
蘇油接到奏報都傻了,個人財產申報制度,這特么不是生產關系遠遠走在生產力前頭一千多年了?呂惠卿如此作死,也別牽扯上老百姓啊。
呂惠卿的目的其實很簡單,摸清各路大佬們名下的資產,尤其是蘇油的財產。
他是真的有些怕了,曾布和呂嘉問,不但沒有拉蘇油的后腿,現在如同蘇油手下的長工佃戶一般,沒日沒夜地狠干。
曾布上書朝廷的豪言,是饒州金銀銅,產量翻番!
呂嘉問的奏報里,是常州六湖兩浦已經整治完畢,太湖干渠已經堪用,蘇湖六州旱而無災!
孫覺的奏報,則是湖州出役夫兩萬,日入糧四斤,湖州當地雖然遭遇旱情,但是通過大量的勞務輸出,不但人民表示情緒安定,無饑羸之患,甚至還小有盈余!
而越,明,臺,溫奏報,私鹽治罪額等抬高之后,諸州盜匪停息,路上奔忙的,都是販鹽的小民,他們也賺了!
呂惠卿曾經想要抓住這點攻擊蘇油,因為私鹽泛濫后,朝廷榷課必然會受到影響。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劉嗣奏報,荊湖人民喜迎淮鹽入境,兩浙路解決了當地居民長期乏鹽的問題,夷人對朝廷感恩戴德,向心力大增。
而鹽官,海鹽諸路鹽官奏報,用了新法之后,兩浙路產鹽量大增,施行按勞分配后,下等戶們的生活得到極大的改善,出鹽的踴躍性得到了極大的提高,榷課完成額度不降反增。
兩浙路太湖工程,陛下你不能只把眼睛落在興修水利的那一幫子身上,俺們提供足夠的鹽本,滿足兩浙路寶鈔發行需要,滿足大工程所需要的本金,我們鹽官的功勞你不能忘了喲!
趙頊的詔書,雖然沒有點蘇油的名,僅僅提到“諸路轉運使得人”,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就是在表彰蘇油。
接下來趙頊的意思,是“更令久任,使之經畫,財其可勝用哉!”
這是完全贊同了蘇油的施政理念,要讓蘇油在兩浙路繼續扎根,大展宏圖!
可他為何能成此大事?!
呂惠卿和鄧綰知道這娃有錢,很有錢,但是絕不敢想象,竟然這么有錢!
四通商號為何能夠乖乖聽話就獻出了五千頃地?這五千頃地怎么出來的?昆山那邊如何一夜間冒出了那么多水田?現在成了蘇明潤的東風?
這娃把所有人都耍了!尤其是把自己耍了!
任呂惠卿怎么算計,也沒能算到蘇油的實力,太湖一期就是百萬貫,加上各地鹽亭,銅監的改造,又是不下百萬貫,所有這些,蘇油沒有給朝廷要一分錢!
剛開始使勁哭窮,哭了半天只是要政策,一分沒提錢的事情。
這也是呂惠卿批準的原因,因為他成竹在胸,只要捏緊錢袋子,你娃就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現在要得越多,到時候成不了事,罪名越大!
結果這娃將自己蒙在鼓里幾個月,然后悄沒聲地把事情辦了。
而且在整個過程中,曾布,呂嘉問,竟然沒有一絲一毫提醒自己的意思。
王安石的信倒是諄諄教導,大言舉利,可是自己如今還能由他舉利建功?
看著兩浙路集中起來的奏報,呂惠卿長嘆一聲:“文約,技不如人啊……”
鄧綰表示不服:“誰給我一百萬貫資金,兩百萬石糧食,三千頃良田,我也能讓兩浙路變個活法!”
呂惠卿苦笑著搖頭,是啊,誰都可以,問題是人家為啥給蘇油不給我們呢?
鄧綰說道:“明公,是不是可以讓章子厚發點力?將一年的銀課鹽課收回來?斷了他蘇油的根基!”
呂惠卿沉吟了一回,還是搖頭。
當初不給蘇油撥救災款,就是想讓蘇油主動發起,要不給自己下軟,要不與章發生矛盾。
如今看來,兩人都是默不作聲心里有數,節奏合拍得很。
“章子厚如今還能相信?就他那脾氣,兩浙路大旱不申請減免錢糧,只請緩一年,他為何不彈劾蘇油不顧治下死活草菅人命?”
鄧綰這才反應過來:“當時我還想借此漏洞等著事發,到時候一并彈劾兩人,如今看來……”
說完大驚:“章子厚倒向蘇明潤了?他可是三司使!”
呂惠卿目光深沉:“以章子厚的自傲,倒向蘇明潤,想來還不至于,但至少是達成了默契。”
鄧綰說道:“那就查!狠狠查他蘇油!那五千頃地的問題,要他交代清楚!”
呂惠卿嘴里充滿了苦澀:“晚了,如今四通商號五千頃地已然脫手,還得了這么好的名聲,蘇明潤與章子厚達成默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
鄧綰臉都白了:“密奏之權!可怕的是他與陛下……也有默契!”
呂惠卿扯了扯嘴角:“前事不忘,后事之師。查是一定要查的,總不能讓那些國之巨蠹,逍遙于王法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