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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五章 御史們

第九百四十五章御史們  一路航行非常順利,當海水顏色由深變淺之時,船隊便進入了杭州灣。

  越靠近終點,海上的白帆便越多,當船隊來到錢塘江口的時候,市舶司的接引小船已經在這里候著了。

  紅衣使臣登上了乳獅號,對張散笑道:“料得三郎便是這幾日到來,運帥可是望眼欲穿,日日派小人來江上等候。”

  張散也笑了:“那就進港吧,倉儲可騰出來了?”

  使臣趕緊擺手:“可別,運帥仔細叮囑了小的,小蘇學士,可隨三郎同行?”

  張散點頭:“正是,除了學士,尚有郡君,二十一節度。”

  “哎喲!”使臣趕緊就往繩梯跑:“可算是到了,麻煩學士和節度稍后片刻,運帥要登船拜見。”

  這幾日曾布就在市舶司焦急等候,很快便來到船上。

  蘇油和趙宗佑已經出來了,曾布拱手:“下官見過節度使,大學士。”

  曾布和呂嘉問的命運,相比歷史已經大為改觀,不過兩人依舊是世仇。

  趙抃剛剛以太子少保之職致仕,朝廷為撫慰老臣,將其子趙屼授為提舉兩浙常平倉,以便就近照顧趙抃的晚年。

  而老頭致仕前的謝表中,絲毫不涉及自己以及親戚子孫,卻提到了曾布和呂嘉問的名字,認為這兩人雖然過去有污點,但是外放以來卓有政聲,瑕不掩瑜。

  朝廷反倒是樂見其成,于是將趙抃的職務一分為二,命曾布充兩浙路轉運使,而命呂嘉問提舉杭明市舶司,倒還真是人盡其用,還相互制約制衡,完美。

  當然這和蘇油之前的安排也是分不開的,兩浙路的興旺發達,說到底還是蘇油的功勞,狂猛發展的紅利,帶攜著一班官員都獲得嘉獎提升。

  所以從這點上說,蘇油其實算是曾布和呂嘉問翻身的頭號恩人。

  因此此時相見,曾布不再是剛到兩浙路時那幅桀驁的神情,禮數周道得很。

  蘇油趕緊將之扶起來:“還未恭喜子宣升遷。”

  曾布有些訝然:“大學士尚不知道朝中出事?”

  蘇油也訝然:“有何大事?海行一月,都沒有靠過岸。”

  曾布急得跺腳:“那趕緊上岸細談,蘇學士,蘇子瞻,俱下御史臺獄,急需解救!”

  蘇油心中咯噔一下,烏臺詩案,還是來了?!可為何還連累到了族兄?!

  連忙下船趕到轉運司,曾布也不忌諱,將一個月以來的奏報敕告通通翻了出來,讓蘇油和趙宗佑一邊觀瞧,一邊細談。

  蘇油越看越是眉頭緊皺,大蘇的詩案他是知曉個大概的,不過也壓根就沒有想過要改變他的命運。

  主要是舍不得兩篇赤壁賦,再說了,以如今文人們的堅持和執拗,要改變他們,那是多么的困難。

  平日里也在信件中時時勸諫,但是蘇軾這人只要是覺得自己沒錯,那就不會改;只要見到朝政有問題,那就要說;他自己將之形容為“見到飯菜里有蒼蠅,難道你還能硬吃下去?”

  所以蘇油也拿他沒辦法,說也說不過,寫也寫不過,難不成你還能端出長輩身份打他不成?

  事情的起因,最初是蔡確升任參知政事引起的。

  蔡持正是能人啊,入朝四年而得參政,大宋官員的提拔史上,都是難得一見的火箭速度,甚至比呂惠卿還要牛。

  升職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奏趙頊,說自己是臺諫之位上來的,而臺諫中不少人如李定,舒亶,皆是自己引入烏臺,此刻成了參知政事,怕流言說政府與臺諫溝通,請求將兩人調任。

  趙頊倒是比較寬宏,認為這不叫事,臺諫與宰執交通乃是重罪,相信大家都是有節操的人,不能因為還沒有犯的過失就貿然更換御史。

  趙頊沒有當一回事兒,但是李定和舒亶坐不住了。

  兩人認為蔡確和蘇油有交情,因此想包庇蘇家一門。

  因為之前手里資料已經都收集整理得差不多了,都是蔡確一直在拖拉。

  而算時間蘇油也已到了海上,兩人立即發動大案,憑什么你蔡持正走過的路,就要給我們斷掉?我們也要走前輩的路子!

  李定立即聯系上了另一個御史賈種民,之前正是賈種民提供的情報,說陳世儒妻子李氏的母親,是樞密院副使呂公著的侄女,多次哀求呂公著向蘇頌說情。

  而呂公著與蘇頌相識于考場,是多年摯友,其往來甚密,極可能暗中操作此事。

  于是兩人聯合上書,第一炮便是彈劾呂公著,說陳世儒的岳母呂氏“因緣請求”,致使軍巡院原勘官“改易情節,變移首從”,為陳世儒夫婦脫罪。

  稱呂公著曾插手此事,擾亂審判,并稱呂公著是委托兩個兒子呂希績,呂希純辦理的此事。

  是關法體,趙頊立即下詔,由御史黃顏審理此案。

  黃顏將呂公著和兩個兒子都叫到大理寺詢問,并且逮捕了呂公著的侄子呂希亞和陳世儒朋友的女婿晏靖。

  呂公著及其子將事情原委告訴了黃顏和賈種民,明確表示自己沒有請托蘇頌。

  事實上案發之后,陳妻李氏便求告她的母親呂氏,呂氏當即“夜至公著所如女言”。

  不過呂公著是一位正派人,拒絕了她的請托,呂氏只好“涕泣而退”。

  但是呂公著雖沒有出面,但他的侄子、大理寺評事呂希亞,以及陳世儒朋友之婿、贊善大夫晏靖卻承認,的確是去開封府過問過的。

  不過蘇頌當時也只是告訴了他們此案的審理工作進展,算是泄露了一些案情,并沒有請托之類。

  于是黃顏和賈種民的意見就出現了分歧。

  官司打到趙頊那里,趙頊于是又委派御史何正臣,前往監督案件的審理。

  而何正臣上任后,立即將此案升級,將呂公著等人從大理寺移送到御史臺,緊接著有逮捕了呂公著幾名奴仆。

  同時,李定唆使賈種民密奏趙頊,說蘇頌有受托寬縱之嫌,也應收審鞫對。

  于是蘇頌被從濠州被押送御史臺,囚于三院東閣,并案合審。

  而大波瀾只是剛剛開始,緊跟著,蘇軾的麻煩來了。

  起源是他寫給趙頊的一封謝表。

  元豐二年三月,蘇東坡由徐州調任太湖濱的湖州,作《湖州謝上表》。

  其實只是例行公事,略敘為臣過去無政績可言,再敘皇恩浩蕩巴拉巴拉巴拉。

  蘇油自己就寫過不少,這是官員履任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

  但是蘇軾好死不死,在謝表后頭夾上了幾句牢騷話:

  “陛下知其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養小民。”

  句中“其”為自稱,他以自己同“新進”相對,說自己不“生事”,就是暗示“新進”人物“生事”。

  監察御史里行何正臣立即摘引“新進”、“生事”等語上奏,說蘇軾“愚弄朝廷,妄自尊大”。

  這也的確是蘇大嘴的鍋。

  王安石變法期間,保守派和變法派斗爭激烈,司馬光和王安石,因前者給后者的長信中有“生事”二字,經過蘇大嘴一番宣揚后,“生事”二字,成了攻擊變法的習慣用語。

  而“新進”,更是蘇軾自己的發明,他曾在《上神宗皇帝》書里,說王安石“招來新進勇銳之人,以圖一切速成之效。”

  結果是“近來樸拙之人愈少,而巧進之士益多”。

  后來也證明了的確如此,正是王安石提拔的“巧進之士”呂惠卿,把王安石出賣了,使其罷相。

  大蘇的偶像神格已經凝聚,他的一句話,很快便會傳播開去,影響是非常大的。

  于是,“生事”,“新進”,便成了新黨的代名詞和標簽。

  新黨眾人,自然是恨之切骨。

  但單憑《湖州謝上表》里一兩句話是不行的。

  ps:推書《我真不是木匠皇帝》,一本不錯的晚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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