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五章竇四 知雜北廡,蘇油同樣也遇到了一個小官。
來的時候蘇油正在做飯,氣候從昨日開始突然變化,漸漸轉涼,蘇油決定提前貼秋膘。
讓小李子去市場上買了一條豬里脊肉,必須是鄭州莊子那邊那種獅子頭大黑閹豬的的嫩里脊。
豬里脊肉洗凈切塊,放在一個小盆里邊,加入切碎的大蒜,香油,醬油,拌勻腌制碼味。
碼好味道之后,洗鍋炸里脊塊,倒入菜油加熱。在一個盆中加入面粉,鹽和胡椒粉拌勻。將腌制過的豬里脊肉放入其中,裹上一層粉后放入油鍋,炸至金黃,撈出瀝干。
待稍微冷卻后再入鍋炸第二遍。
然后炒料。
炸里脊肉剩下的多余的菜油倒出,僅剩下一湯勺左右在小鐵鍋中,撈去殘余在里邊的炸面粉塊,放入姜片爆香,蔥段,炸成蔥油,然后撈去雜質,放入梅子醬炒制,再依次加入白醋、白糖一起燉煮,熬出醬汁起鍋。
洗凈鍋子,在鍋中加油,加入切成塊的山藥,青筍,炒熟后倒入醬汁,混合均勻后加入炸好的里脊塊,翻炒入味后盛入盤中。
蘇油也不知道這道菜該叫糖醋里脊還是叫咕咾肉了,總之就是一道酸甜口的美食。
另一口蜂窩煤爐子上放著一個砂鍋,里邊小火燉著雞湯,還有幾年剛剛下樹的白果。
蘇油正在忙活著美食,見進來一個很年輕的小官,站在那里懵逼,對小李子努了努嘴,意思是你的業務來了。
小李子身上也掛著一個好笑的圍裙,搓了手過去取過那人手里邊的文書看了:“學士,你有伴兒了。”
蘇油將砂鍋端起來放到桌上:“那就同時天涯淪落人了,不嫌棄的話就一起吃飯吧,多添一雙筷子的事兒。”
那人想說不要,可聞著這味兒,一個“不”字愣是說不出口。
咽了口唾沫,對蘇油拱手:“那就有勞了。該如何稱呼?”
小李子說道:“這位是小蘇學士,這位是……咦,問狀上邊怎么沒寫名字?”
沒寫名字,一般都是干犯大人物的陰私,蘇油看著那人唇紅齒白文質彬彬的樣子,還長得挺秀氣,一時間就有點往歪了想。
就聽那人說道:“原來是小蘇學士當面,卑職賤名不足掛齒,我姓竇,叫我竇四就行了。”
蘇油搖了搖腦袋,甩掉了腦子那些齷齪的腦補:“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吃飽了也好應付御史不是?”
于是三人便在小天井里邊坐了下來,開始吃飯。
雞湯里邊還添加了薏仁和紅棗,竇四算是開了眼了:“傳言小蘇學士飲到,今日得見,果然不同。”
蘇油說道:“其實不值幾個錢,就是一道豬里脊而已,貴在調味。這個湯健胃補脾,小竇你可以多來點。”
竇四端起碗來一口湯:“都說烏臺里邊不好過,小蘇學士倒是坦然。”
蘇油笑道:“不好過的,那是畏罪憂疑之輩。今上固非順帝,景帝,大宋也非西漢之時,我沒什么可怕的。”
竇四拱手道:“卻也不是輕易。詔獄本以糾大奸匿,故其事不常見。文帝時的周勃、成帝時的王商,二人雖曾貴為丞相,但均受詔獄之苦,周勃至有‘安知獄吏之貴乎?’之嘆。”
蘇油點頭:“那是,人主一時快意,有可能禍患無窮。一旦君主昏庸、權臣秉政,多借詔獄之名,泄私憤,逞淫威,打擊異己,排斥同僚。會釀出大亂。”
“是故安道公曾上書,痛言漢、唐兩代之衰,‘詔獄’之弊,為亂政之首。”
“所謂蓋一成之法,三尺具存。而舞文巧詆之人、曲致希合之吏,猶或高下其手,輕重在心,鉤摭鍛磨,罔用靈制。”
“又況多張網穽,旁開詔獄。理官不得而議,廷臣不聞其辨。事成近習之手,法有二三之門哉!是人主示天下以私而大柄所以失于下,亂所由生也。”
“看似在行使皇帝的旨意,但是人主不可能親自審理案件,其實還是權柄下移,法權濫用。”
“這就導致人主受制于臣,聰明易為蒙蔽。”
“而刑罰又是人主大柄,天下公器,非所以假人者也,故而法一傾而上下危。”
竇四都傻了,老子只是隨便找個話題拉拉關系而已,不是要你在詔獄里邊大談詔獄的不是!
趕緊擺手:“天大地大,吃飯最大,這里脊香甜鮮嫩,食不言寢不語,我們吃過再聊。”
吃過飯,蘇油見竇四什么都沒帶,便取過繩索,把床單兩頭扎了,做出一個吊床:“這就秋末了,總不能還睡地上,給你弄個吊床,你要是不習慣,我睡也行,明日里再讓小李子買一張床去。”
說完又道:“我可能會寫字到很晚,燈光可能會打擾到你休息,還請見諒。”
竇四說道:“不礙的,我一閉眼就能睡著。”
蘇油笑道:“那挺好,和我家大蘇一樣。”
竇四似乎不想結束談話:“聽聞學士對水利有建樹,竇四想要請教一些問題。”
蘇油似乎有些明白了,河工那是長期出問題的部門,都水司,河渠司,工程靡費浩大,常常殫竭民力而無功,導致無數的官員背鍋,這小官估計就是傳統的背鍋俠。
看他白白凈凈的樣子,也不像常在河邊跑的人,于是說道:“河工之要,便是親自考察,掌握真實情況。看你這樣子,實在不像督河之臣,倒像是長期處于室內,養尊處優的樣子。”
“是不是因此被小吏蒙蔽,犯了過錯,才被追逮到這里來的?”
啊?竇四不知道蘇油一瞬間竟然腦補了這么多,本來想要就坡下驢,想了想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我來這里跟河工其實沒有關系,不過今后多半會成為水利之臣,因此……”
蘇油沉吟片刻:“《河情咨要》讀過沒?”
竇四拱手道:“學士與司馬學士的大作,在下細讀過。”
蘇油不信:“《咨要》里邊,黃河下游歷代變遷,可知其詳?”
竇四說道:“《山海經》記載,春秋戰國時期,大河下游處在河北偏西,沿太行山東麓北流,經巨鹿縣的大澤、深州、饒城,再向北經雄、霸,轉向東流入海;”
“《禹貢》記載,大河下游流經今巨鹿、深州向東,經武強,河間,于青州入渤海;”
“《漢書·地理志》記載,西漢時期的大河,則離開了太行山東麓,經大名向北、流過館陶,景縣東界,又向東北至黃驊,其后入渤海。”
見蘇油有考較之心,索性將自己這些年的思索也說了出來:“如今經多年整治,河道初具規模,但是濮陽,內黃兩地,地勢平坦傾斜,水利不足。”
“如果河患再起,這兩個地方,有可能會決堤,黃河將再次改道。”
靠!這個推斷,和理工小組在河東河北的考察測量結果非常吻合,蘇油在給趙頊的上書里邊,水利一章的重點,就是要說這個。
這回終于改顏相向:“理工新式測繪技術,懂嗎?經緯儀會不會操作?新式等高線地圖看不看得懂?工程量計算會不會?”
竇四點頭:“這些倒是都會。”
蘇油奇怪,要是都會,你就該把我當做師長,該非常尊敬才對,這態度卻又不像啊……
于是問道:“你是哪所理工學院畢業的?”
竇四有些不好意思:“哪里能得這樣的榮幸,不過我在將作監看守文書,這些書籍將作監里都有,平時料理完差事,便喜歡翻閱。”
蘇油傻眼了,這尼瑪……又是圖書管理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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