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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六章 招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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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問了竇四一些理工上的學問,見竇四回答得頭頭是道,蘇油相信他是誠心求教了。

  這才說道:“正好了,與陛下的言事折子里邊,水利也是重要的一件事情,這涉及到河北,京東四路的民生恢復和對遼戰略態勢,是我大宋經濟上最后一塊短板,也是最硬的一塊骨頭,是一篇大文章。”

  “這幾天我給你做美食,你給我當助手,既然你都能通過分析看到問題,足見不是庸才,說不定陛下一高興,就許你戴罪立功了呢?”

  這回輪到竇四傻眼了,這就被套牢了?御史臺也,這么晦氣的地方,老子一天也不想多呆!

  但是很快便被蘇油帶進了治河的大方略當中,如今蘇油的立足點,比當年和司馬光考察河北的時候更高,將治河上升到了國家安全戰略的一部分,甚至和上游的西夏,河套地區也息息相關。

  提供的解決方案也是匪夷所思,比如在上游的重點沙區廣植沙柳,榆棗,還有才發現的新作物金合歡,用以固沙;比如除了修造堤壩,冬日里大修束水堤,加快黃河下游水流速度,減少泥沙淤積;比如大用水泥,減少工程量等等。

  在蘇油的方案里邊,治河成了一攬子計劃,其根本目的就是防范河害,不以旱澇為計,年年都必須整修,將之作為一個百年大計來完成。

  只要能將黃河套住,華北平原就會變成大糧倉,人口恢復的速度會遠遠高于其它地區。

  有了人口厚度,才談得到對抗敵國這一條上來,人力,軍力,后勤,都才能得到保障。

  如今的汴州差不多就是如此,當年蘇油將工業基地建在那里,給地方和中樞帶來的好處極大,因此也是要朝廷力保不失的地方,經過一系列的治理,提防水利已經提高到能夠抗擊百年一遇的洪災水平,河害終于已經威脅不到鄆州和梁山泊地區。

  聽說梁山泊上的盜匪們都在安心種地打魚了,這上哪兒說理去?!

  這文章的技術性太強,蘇油一邊寫一邊交給竇四,讓他看看能不能懂,如果覺得深奧了的話,就盡量用淺白一些的話語來盡量讓趙頊能夠明白,不知不覺便到了深夜。

  這年頭的人生活習慣與后世大不一樣,蘇油寫到一個節點,才發現時間有些晚了,只好對竇四道歉,然后收拾東西,大家趕緊休息。

  次日,趙頊在偏殿接見吳充。

  這是吳充第五次請老。

  趙頊還是拒絕了,吳充也只好收回了請告,兩人轉而說起了國事。

  趙頊今天心情有些不好,桌上放著兩份報紙,一份是汴京的時報,一張是兩浙路的潮報。

  潮報上登載了一則消息,湖州、杭州的老百姓焚香念佛,為蘇軾和蘇油祈禱平安。

  而時報是前幾天的,上邊有一篇筆名為李國忠的文章,模擬唐代御史臺的判詞,將杜甫,白居易定罪,從兩人的詩歌里邊搜羅出不少的“證據”,說他們的詩歌毀謗皇帝,譏刺朝政。

  用詞極度的刁鉆刻薄,把兩個大詩人貶得一錢不值,最后判道:“守堯天舜地之德,殊失官體;毀金馬玉門之貴,徒較民生。判發遣仁義之鄉,嚴加編管。效巢父許由,不得僉書;比伯夷叔齊,奪絕俸祿。”

  大才子手筆,此文一出,那一期的時報頓時洛陽紙貴。

  李國忠,擺明了就是李林甫楊國忠的合體,這樣赤裸裸的譏諷,比破口大罵還要讓趙頊難堪。

  趙頊認為一定是和蘇軾交往深刻的某位大文豪大名士干的,要皇城司挖地三尺,也一定將這個人找出來。

  結果是真找出來了,但是竟然是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太學學霸,十幾歲的少年郎,名叫劉正夫。

  這下趙頊有些哭笑不得了,文章寫得好不說,選材角度還極為刁鉆,諷諫得相當到位。

  難道朕應該高興?畢竟老子的官學,到底開始出人才了啊……

  只好輕輕放下,裝作不知道這人。

  吳充看到桌上的兩份報紙,不由得有些好笑:“陛下以為,魏武何如人也?”

  趙頊說道:“魏武何足道哉。”

  吳充拱手:“陛下以堯、舜為法,薄魏武固宜。然魏武猜忌如此,猶能容禰衡,陛下不能容一蘇軾何也?”

  “王相公在江寧上書,安有圣世而殺才士者乎?范鎮上書,堯舜是立木外廷,名為‘謗木’,百姓對時政不滿,可以張貼其上,使上聞知,今之華表是也。”

  “致仕張公方平上書數千言,言諷政之詩,自孔子編之時,就已然存在。”

  “難道陛下要開以文字罪士大夫的先河嗎?”

  “即便是民間公議,也多有不平,別的不說,蘇油是不是該調查清楚了?怎么還在烏臺拘押?”

  趙頊擺手道:“不是羈押,只是說明情況而已,言事折子不還是一天一送嗎?”

  吳充說道:“必定不合體例,驚動中外。”

  趙頊說道:“這個我自會留意。召蘇軾對獄,考核是非耳,行將放出。”

  吳充不敢再勸,只嘆了一口氣,這個官家,好名而畏議,話說到這里已經夠了。

  正準備拱手告退,王珪大步進來:“蘇軾招悔了。”

  吳充頓時大驚:“為何突變如此?是不是御史臺用刑了?”

  趙頊舉手:“我三令五申,諒他們也不敢,供詞何在?”

  王珪壓住心里的狂喜,將供詞送上。

  他政治水平遠不如蔡確,不在意蘇油蘇頌,偏偏蘇軾是他最在意的一個:“御史臺稱其突然送上供詞,與之前一切錄問供認不諱,且詳述了諸詩中關礙之處。御史臺上書,認為可以定罪了。”

  趙頊接過供詞,果然,蘇軾承認自己在詩文中有訕謗之意。

  在給駙馬王詵的若干首詩里,有一行詩是坐聽“鞭答不呻呼。”又說,“救荒無術歸亡通”。他也提到“虎難摩”,是為政貪婪的象征。

  在給朋友李常的詩里,他確是說在密州“灑涕循城拾棄孩。”那些男尸、女尸、嬰尸都餓死于路,當時確是“為郡鮮歡”。

  關于他給朋友孫覺的詩里,有一行說二人相約不談政治,是真在一次宴席上約定,誰談政治,罰酒一杯。

  在給曾鞏的一首詩里,他說厭惡那些“股耳如惆蟬”的小政客。

  在給張方平的詩里,把朝廷比為“荒林惆蟄亂”和“廢沼蛙蟈淫”。

  在給范鎮的詩里,他直言“小人”,給周邠的詩里,把當權者暗比作“夜梟”。

  還有任密州太守期間作的的序言里曾提到吃杞菊的苦種籽,御史認為作者是在直接諷刺全境百姓的貧窮,尤其指朝廷對官吏薪俸的微薄。

  “生而盲者不識日”是諷刺科舉考生的淺陋無知,諷刺考生不通儒學,只知道王安石在里對經書的注釋。

  蘇軾對大部分指控,都坦白承認,白紙黑字,如今交到了趙頊手上。

  趙頊皺眉,說的卻不是蘇軾的事情:“御史臺的奏章,怎么需要相公你來轉交?李定人呢?”

  王珪心里咯噔一下,在入朝的時候遇到李定,聽他一說大蘇招供了,又聽說拿住了蘇油的把柄,一時心喜便將奏章接了過來,讓李定他們趕緊回去錘煉文章,卻忘了制度這件事情。

  一時心里不禁后悔,要是蔡確同路,自己絕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一時嘴里想不出措辭:“這個……”

  好在趙頊也沒有深究,將供詞放到了一邊:“相公執掌國政,不要為這些細務耽誤,多少大事還料理不過來?”

  王珪松了口氣:“臣知罪,臣領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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