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遼國,臣認為當采取守勢。在黃河未穩,河北河東兩路民生厚度沒有恢復起來之前,不要輕舉妄動。”
“但是要減輕邊境壓力,就必須注意消耗遼國的實力。”
“可以培養遼國的上層勛貴,利用名馬寶器腐蝕其性。”
“可以培養大宋在遼國的代言人,扶持其登上高位,為宋遼和平提供保障。”
“對其周邊反叛的部落,小國,給予經濟,軍事上的充分支持,讓遼國不斷討伐,顧此失彼。”
“于此同時,加強對遼國的情報工作,軍機處要開始著手戰略計劃,最好能擬定多個方案,最低目標,就是收復燕云!”
“等到西夏平滅,河北安定之后,再騰出手來施行大計,到時候,諸多準備也差不多做好了。”
“陛下,滅國之戰,切忌鯨吞,西夏坐擁六州之地,西邊可入西域,北邊可入草原,東面可依遼國,我進彼退,我退彼退,永無寧日不說,我軍進軍的成本,與西夏遼國進軍的成本,可是大不相同,我們耗不起的。”
“如果敵情發生重大變化,那我們就必當如河湟這般,得一地,鞏固一地,梯次推進,直到將其比如絕境。”
“要盡量用戰爭所得彌補虧耗,這樣的戰爭才是值得的,否則就是得不償失。”
“這也是制定戰略時,應該考慮的根本,如果僅僅為了宣示武力,暴露意圖和實力,那樣的戰爭,不如不要。”
“這就好比烹小鮮,著急不得,亂動不得。”
趙頊長嘆了一口氣:“見了你的官制條陳,想放你在中書;見了你的軍事條陳,又想放你在樞密院;財計條陳還沒寫,我估計看了之后,肯定又想放你在三司了。還真是難啊……”
蘇油說道:“臣去哪里,都是一樣的報效皇宋。”
趙頊說道:“容我在想想,這樣,給你一個月的假,不過你不能偷懶,將十件大事的條陳先寫完給我看了,差事先不用急。”
蘇油拱手:“臣遵旨。”
從宮中出來,蘇油才發現天都黑了,這才想起趙頊都沒留自己吃飯。
甩了甩腦袋,今晚是來不及出城回尉氏冬莊了。
張散牽馬過來:“少爺,我們去哪兒?”
蘇油翻身上馬:“去宜秋門蘇宅。”
宜秋門一帶最近很安靜,幾個老頭連提著茶杯籠子下棋的心思都沒有了。
老太太們早上出來涮馬桶,都相互用眼色說話,一副“道路以目”的樣子。
其實完全沒有必要,但是宜秋門的百姓們習慣了以那個小小的宅院為榮,如今聽說大蘇和小蘇都被捉進了御史臺,聽說是干犯了天大的罪過,一坊的鄰居們都覺得委屈,都覺得抬不起頭來。
不過小消息不斷,李寡婦家小子在伺候小蘇探花蹲牢房,每日里都會送出來消息,說什么小蘇學士穩如老狗,天天在給官家遞密折條陳,還有,臘味煲飯,回鍋肉,味道真是好的不得了。
然后被李寡婦叫罵著用搟面杖攆了一條胡同。
小蘇學士都這樣了你還惦記著吃!塞回娘胎是不可能了,今天老娘就打死你這個喪心背德的東西,然后上吊見你那短命鬼的爹去!
幾個德高望重的老人趕緊出來制止,但是心里也不禁有些擔憂。
說得這么好聽,你有本事做飯你倒是趕緊出來啊。
不過很快事情似乎就有了些轉機,老蘇學士先出來了。
陳家那可真是慘啊,從家主到奴仆整整十九口人啊,菜市口那里簡直是血流成河,跟上次處決悖逆的李常杰和交趾閹黨后黨那情形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今日里小李子散班得那叫一個早,一路跑著回來的,等到得宜秋門都上氣不接下氣了。
周大家的正在攤曬蘿卜纓子,這也是一道美味有嚼頭的好腌菜,可不能浪費了。
見到小李子這情形,周大家的端著大簸箕,簸箕沿放在肚皮上,那叫一個穩當:“小李子干啥呢?你娘給你聘媒說媳婦了?跟個春兔似的!”
小李子喘著氣:“大娘子……官家……官家遣大理寺……抄……抄了御史臺……”
“狗咬狗一嘴子的毛。”周大家的給出了完美定性,她的政治素養也就這樣了。
小李子擺著手:“小蘇……小蘇探花……”
周大家的著急了:“哎喲你好歹說句整話啊……當家的!當家的?周大!!!”
周大趕緊跑出來:“來了來了怎么了……”
周大家的說道:“趕緊給小李子取碗茶湯過來。”
小李子擺著手,勉強調勻了氣息:“不用……不用了,今日官家宣小蘇學士入宮,沒過多久,就遣人來抄了御史臺,說是要嚴查幾位大博誣陷小蘇學士,欺君的天大罪狀!”
“啊?!”簸箕翻了,蘿卜纓子掉了一地:“咱們官家到底圣明!”
周大家的再次完美定性:“我就說小蘇學士這么好的人,這么大的功勞,御史臺一定是誣陷!殺!幾個狗御史,呸呸呸!這么說狗都不樂意的!”
小李子拱了拱手:“不幫大娘子收拾蘿卜纓子了,我還得趕緊去蘇家報信。”
“去趕緊去!”周大家的笑得滿臉花,美滋滋地說道:“一會兒出來到家里提塊五花臘味孝敬你娘去!大娘送你的!這消息可值當!”
“多謝大娘子!那我就進去了!”
周大家的知道了,那不一會兒宜秋門的鄉親們就都知道了。
不過小蘇學士還沒見著,大家心里終是不落地。
按理說都應該散朝了啊?
莫不是出城了?畢竟蘇家的長輩不是在冬莊上嗎?
那不能,蘇九三還在呢,蘇邁也在,這段時間四處托請那叫一個凄惶,小蘇探花是情厚的,不可能不回來打個照面。
那是官家看重,回衙署事了?
哪里那么快,再說就算坐衙,派個人回來報信總不是事兒吧?
莫不是……事情還有……反復?
此話一出,幾個老頭不由得面面相覷,趕緊招呼大家各自回家,關好門戶,不要亂走亂串,這時節里,不要給蘇家人添麻煩。
很快,一日里操勞的家里人回來了,只說城中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三個御史喪心病狂,誣陷小蘇探花,這時節還讓太皇太后他老人家生氣,官家至孝,當時就發作了。
可是小蘇探花還是沒回來。
接著,家家的炊煙冒起,晚飯的時間到了。
小蘇探花還是沒回來。
臨街的店鋪開始上門板,當家掌柜的還不忘朝街口看一眼,最后還是嘆了口氣,搖搖頭,終于安上最后一塊門板。
掌燈了,要敲梆子了。
就在這時,安靜的街口傳來了滴滴答答的馬蹄聲。
周大家的一直留這個門縫,卻見當先的高駿馬匹上,騎著一個古怪的武士,文不文武不武,手里拿著一直明晃晃的細桿子長槍,長槍的刃部長達兩尺半,吞口的下方掛著一枚古怪的銅錢。
在再往后的一位,還是文不文武不武,不勒韁繩,只靠兩腿控馬,那馬偏偏還很聽話,雙臂交叉合抱著一柄長劍,一臉的傲然。
第三位終于認識了,雖然留起了短髯,但是這短髯不是夫子那種遮住臉的大胡子,素凈的穿著,散淡的態度,和藹的眼神,周大家的眼眶就有些濕了,低聲喊道:“探花郎!探花郎!”
一行人真是平正盛,程岳,蘇油,后邊還跟著一個張散。
蘇油一看到探頭探腦的周大娘子,一張大餅臉在門縫那里夾著,要多滑稽有多滑稽,拱了手,同樣用周大家的那種語氣低聲道:“年關還沒到,這么早就供上了?”
這是在取笑周大家的這樣子像供桌上的豬頭,周大家的啐了一口,繼續低聲打聽:“還是油腔滑調!說得出渾話,這就是沒事兒了?”
蘇油再次拱手微笑,鬼鬼祟祟地說道:“陛下圣明,沒事兒,本來就沒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