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亨之你應該認識吧?這位是高家岷州商號的王臨周王大檔,四通每年采購的羊毛,羊絨,就是王老爺子供給大宗,是我們四通的戰略級合作伙伴。”
“大檔那邊對茶,酒的需求量很大,亨之記得以后要首先保證。夷人地區嘛,這可是關系到邊境穩定的大事情,大檔這不光是于家有助,可還是于國有功呢!”
王臨周被捧得舒適異常,端起酒杯和兩人輕碰了一下:“不敢當程公贊譽,小老兒就是給主上守財的倉奴而已。程公功成身退,今后四通石公主事,兩家累世通好,小老兒還要多多仰仗才是。”
幾人客氣了一番,程文應才帶著石富向下一處大佬盤踞的小圈子走去。
程文應對石富小聲說道:“高家壟斷了岷州的羊毛產業,如今已然開始向青唐伸手。河湟交界處的蕃人,與這王臨周主持的商號頗多往來,不少部落心向大宋。”
“呵呵呵這事最后要是能成,王老兒一個橫班使臣的官職跑不掉。”
石富問道:“青唐那里就任由我大宋如此施為?”
程文應微微一笑:“王韶在青唐留了他兒子王處道,現在是高遵裕的得力干將,青唐那邊,董氈病重,吳氏專權,親子是個扶不起來的阿斗,養子強勢,舊臣如青宜結鬼章等,惶惶不安,那邊的政局,留給了大宋很多措手的機會。”
說完笑得更加意味深長:“或者反過來說,正是大宋插手了,那邊才變成了如此局面,王厚這小子在那里邊縱橫捭闔,心險不亞之父!”
“高家人陛下是要大用的,不過那是在邊陲。”
“至于腹心,高公紀高公繪兄弟如今在編練京周義勇,忙的是將廂軍往建設兵團那邊轉業的差事,新軍碰都碰不到,其中意味,亨之你也要明白。”
石富微微搖頭:“程公交給我這燙手山藥,不好接啊。”
程文應哈哈一笑:“就別謙虛了,從二十幾年前慧眼識人,到今天石家重返頂級勛貴之列,別人不知道你,我還能不知道你?”
石富微微一笑,卻不接這話,輕輕一碰程文應,對著一人將杯子舉起來:“王公!你如何在此?今冬怎么沒見你尉氏露面?怎么的老寒腿好了?這銅臭之地,怎好讓學士親降,熏著了可怎么得了?”
對面一個紫袍官員也端著杯子走了過來:“你給的法子還真不錯,今年好過多了。”
跟程文應點頭打了招呼,有對石富說道:“朝中多事,不得閑啊,陛下命我前來監督交割,卻不料今后這里就是老世兄主事了,這里先恭喜啊。”
老頭乃是王克臣,也是出自老牌勛貴之家,秦王王審琦之后,自己考中進士,現在是朝廷龍圖學士,明明勛貴出生,卻靠科名累居高位,算是老一代勛戚里邊,出挑得厲害的人物。
老頭有個兒子叫王師約,當年面見英宗,即席一首,被英宗看中,選為長女陳國公主的駙馬。還特意下旨,從此王姬下降,免升行之禮,于舅姑當行盥饋,與普通人家女兒侍奉公婆無異。
出嫁的時候,還命當時還是王爺的趙頊,以及趙顥親自送姐姐到王家府邸,也堪稱一時之榮遇。
老頭是保守派,因為鄭俠案被呂惠卿搞了一道,奪了一官。
但是風水輪流轉,一轉眼不過數年,呂惠卿已經被丟到了萬里之外的南海,而老頭卻昂頭成了龍圖學士,如今還被趙頊派下了勾當封樁庫務所的重要差遣,擺明了是想要給姐姐這老丈人補償。
程文應心底下暗暗搖頭,流水的大臣,鐵打的勛貴,老頭兩樣都占了,只要他不失心瘋了牽連到謀反之中,這就基本上是政壇不倒翁的存在。
其實油娃也類似,不過油娃通過薇兒才與勛貴接上了關系,到底是隔了一層。
待到蘇油帶著倆娃上得樓來的時候,就見三位老頭言笑晏晏,一副多年老交情的樣子。
見到扁罐石富立刻將王克臣拋下了:“扁罐過來,哈哈哈又長高了不少!”
這個二伯是扁罐超級喜歡的人,有著一雙神奇的手,扁罐和漏勺從小就擁有無數同時代孩子不可能擁有的機械玩具,全部出自這個二伯和大石頭哥哥親手制作。
除了金屬的,還有木頭的,甚至還有一只木鳥,身子很瘦,用一根彈力地丁膠連接著機關,上緊機關后松手,木鳥就會短促地一下下扇動翅膀,在空中盤旋很久。
在宋人眼里,這已經是不輸公輸班的神技,然而被扁罐打小就玩壞過不少,現在漏勺也大有接替哥哥,發揚光大的趨勢。
如今漏勺玩著的那個叮叮當當的金屬球,就是石富給制作的,堪稱全天下最頂級的工藝品,今日早上蘇油發現,已經被漏勺踢得在石頭上撞癟了一塊。
還不能說,上次石薇抱怨扁罐不珍惜玩具,弄壞了二伯給他的黃銅青蛙,然后很快石富就又給扁罐寄了三個過來。
一個黃銅鑲銀的,一個銅胎燒翠綠琺瑯彩的,一個銅皮敲出很多光滑小突起,模擬蟾蜍的。
這上哪兒說理去?搞得石薇哭笑不得,蘇油垂涎三尺。
扁罐跑過去將石富一把抱住:“二伯!”
“誒——”石富開心極了,打鐵的老胳膊單手就把扁罐抱了起來,還顛得扁罐咯咯直笑,摟著二伯的脖子:“二伯,爹爹回來了!”
“嗯,爹爹打你屁股沒有啊?”
“沒有,爹爹可好了,給我們做了奶香米球!來給你吃一個。”
“嗯好吃!”石富樂呵呵地嚼著扁罐塞到他嘴里的米球,順手從袋子里摸出一件物事來:“答應了等你進學,二伯就送你一柄削鉛用的家伙,拿去!”
扁罐接過,卻是一個黃銅制作的水車磨坊的樣子,嵌了極細的銀絲作為裝飾,是仿造的一個小木屋,邊上還有個水車模樣的小銅輪。
“二伯這是什么呀?”
“帶鉛了嗎?”
“帶了!”
扁罐從書包里取出文具盒,打開拿出一支鉛。
石富將磨坊的小窗打開,里邊是一個錐形孔,將鉛塞進去然后搖動水車輪子,沙沙幾聲之后,再將鉛取出來,鉛就已經刨好了。
再將小門打開,里邊竟然還別有洞天,乃是一個水力煉鐵工坊的模型,刨子就是冶爐。
將刨花抖掉,里邊還有一個小鐵砧,兩個小人,一個是師父,一個是徒弟,正在鍛造一件鐵器。
墻邊有一個大掃帚,取下來就是清掃刨刀的刷子。
這哪里是什么小孩用的玩意兒,這簡直就是應當擺在書房里邊的頂級文玩。
蘇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貪念,將刨刀接過來:“扁罐這個就放在爹爹書房好不好?以后削鉛的任務,爹爹保證幫你圓滿完成!”
扁罐憨憨的就要答應,卻被石富將刨刀一把奪過來,塞回扁罐的手里:“不知道是誰說的,銅器不上六十年不得進他的書房!還是我們扁罐乖,一定不會嫌棄二伯手藝的哈?就放在扁罐的書房里最好了!”
蘇油都快哭了:“石公,小時候的話你居然記仇到現在,有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