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官人娘子,李拴住得蒙李老栓在蜀中,荊湖營田之功,以恩蔭入官,其后在陜西采煉石油,蘇油用汽油一把火燒了夏人,在戰爭中起了決定性的作用,立了大功,趙頊特賜,一次升了五階橫行。
所以別看人家一副石油工人李鐵人的模樣,如今也是官身,堂堂昭宣使,遙領昌化軍刺史。
橫行官,在武臣里邊算是非常特殊的存在,首先必須是特旨除授,也就是皇帝親自任命,其次不納入磨勘范疇,也就是除了皇帝別人不能升降,是很不容易拿得到的榮譽。
雖然是名義上的官,但是蘇油也是在李拴住拿到這個之后,才放心他帶著勘探隊在大宋尋礦。
娟兒跟著李拴住,衣食豐足,心情愉快,又不乏勞動,竟然比絕大多數的大宋女子都要健康。
蘇油見過的人里邊,只有石薇,蘇彌能超過她。
想得很遠,以后扁罐找老婆,蘇家的擇婦標準,是不是也找一個這樣的……
親人相見,這番歡喜自然是不用說的。
勘探隊里都是老鄉,絕大多數還是西南理工背景,要不就是新軍戰士,對蘇少保那可真的是崇拜有加。
不一會兒平正盛也到了,進營就被蘇油叫著跟李拴住和娟兒叩頭,一下子都懵了。
待到蘇油解釋過后,才知道眼前這位工人模樣的中年漢子,竟然是土地廟七子中的老大哥。
李拴住拉著平正盛入席:“別聽少爺胡鬧,小少爺也是外國貴人,給我叩頭,沒得折了我的壽數。”
見蘇油在灶臺上邊忙活,平正盛有些納悶:“先生這是在做什么呢?”
李拴住笑道:“他那是在過我們當年土地廟的癮呢。”
說完也感慨:“當年我們在土地廟的時候還都是孩子,我最大十二歲,少爺才六歲。”
“就是少爺帶著我們摶土制陶,取竹為筏,打魚淘沙,后來在碼頭上開了食檔,別說,那幾個大灶還跟眼前這幾口差不多。”
平正盛點頭:“我聽姐夫說過,說那時候你們從鐵錢堆里數出來一枚銅錢,都興奮了半天。”
李拴住哈哈大笑:“那是真的,后來那食檔成了碼頭上一景,到現在都還在開著,給過往客商行人提供翹腳牛肉,砂鍋米線,豆花飯。”
“不出數年,我們就弄出了方知味,散花樓,現在汴京城散花樓,聽說都不亞礬樓了。”
平正盛撇嘴:“礬樓就會堆礬山,用銀器,那是熱鬧去處,跟散花樓的雅致可沒法比。光散花樓室內大魚池邊上那枚青金石山子,都夠換一座礬樓了。”
吃飯的時候,王懷算是開眼了,蘇少保將肉都讓給大家吃,自己只吃肉邊菜,就著豆花刨了兩碗干飯。
真是簡樸善良啊……
簡樸善良就罷了,少保還謙遜,楞說這是當年土地廟的原汁原味,自己好久沒有吃到了,就喜歡吃豆花飯。
王懷是沒有看過后世那部連續劇,不知道住著破房子吃著炸醬面,冰箱床底一屋子錢的大貪污犯是什么德性,以為簡樸的一定就善良。
于是飯后便斗膽了一回:“少保,可否與李司長說說,這放炮一事……”
蘇油這才想了起來:“對哦拴住哥,這里附近,是朝廷北苑馬場,如今在藩育戰馬,你們勘探爆破的時候容易驚了馬,你們看是不是……”
李拴住抱過來一大捆的圖紙,將之打開來:“少爺你看,打從開封開始,我們通過地表特征逐步采點,感覺這里就是一處產油帶。”
“不過如今看來,還是太深,憑借我們現在的技術,還夠不著。”
蘇油翻看著采井記錄:“不過黃姜巖越往東北越淺,拴住哥,我看不妨大膽假設,不用這樣一步步勘探過去了,干脆反其道而行之。”
說完將手指移到大地圖上的青州:“沿這條線路延伸,到這里去試試,在千乘渤海二縣找找看!”
李拴住點頭:“按道理來說,的確那邊的可能性更大,但是如此一來,我們想要在開封附近開采出石油的愿望就要落空了。”
蘇油說道:“沒有辦法啊,礦藏這東西,不以人的企望而轉移,南海諸島之上,很多地方石油自己就會冒出來,掘地十米就會形成自噴,可那樣的油井,也移不來汴京城啊……”
“我倒是覺得也不是沒好處,比如這次你們在相州發現的鉀砂,不就是同樣重要?”
有了鉀砂,就可以生產硝酸鉀,制造炸藥和鉀肥,建設化肥廠,兵工廠,對提振河北與鞏固國防有重要意義。
李拴住對自家少爺有些迷信,聞言將圖紙卷起來:“那就不用多費勁了,讓勘測隊先去渤海縣,我也給自己放幾天假,和娟兒一起看八公和薇兒去!”
蘇油轉頭對王懷笑道:“監使這下放心了吧?”
王懷對蘇油拱手:“多謝少保。”
蘇油說道:“謝我干什么?該我們謝你才對,馬政是國朝大計,總之我能給你的支持都給你了,要是再干不好,自己去跟陛下領罪。”
王懷笑道:“那不能,少保提供了那么多的好種馬,還讓狼渡牧場,兩浙馬場,尉氏馬場的人手都來幫我們,要是再干不好,老王我都不用見陛下,先自己抹脖子好了。”
吃過飯,蘇油又和李拴住和娟兒問起他們孩子的去向問題。
李拴住如今也有幾個兒子,兩人成婚得早,老大叫李庸,字子愚,如今都快二十了,是蘇迨在嵩陽書院的同學,張橫渠的弟子之一。
李庸自幼跟著李老栓,李大栓在礦井上混,對工礦的集體生活非常習慣,也學了不少勘測地理,斷定礦脈的本事兒。
等到了嵩陽書院讀書之后,一身本事兒被如今的西軍間諜大頭目王厚看在了眼里。
于是王厚成了李庸的損友,對李庸一陣忽悠,什么大丈夫當揚威絕域馬革裹尸,讓自己偉岸的身影,永遠活在滿汴京城小娘子們的心中,才不枉來這世上走一遭。
李庸覺得很有道理,不光汴京城,還有西安和成都的小娘子!
于是頭腦一熱投了高遵裕幕府,在情報戰線上和自家老鄉叔輩巢谷,如今西夏樞密副使家梁,斗得那叫一個精彩紛呈。
其實李拴住和娟兒感覺無所謂,孩子要出息在哪里干什么都能出息,這是蘇油給他們的信里邊常說的話。
不過這就讓指望自家孩子中進士光宗耀祖的李大栓,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
李大栓覺得當年拋棄年幼的李拴住,還是沒有保住拴住娘,是絕大虧欠,為了兒子放棄了自己的幸福,一直未娶。
娟兒生了孩子,李大栓就跟李老栓一樣,將家族的興旺寄托在了孫子身上。
這個孫子其實很爭氣,學業在孩子們里邊算是拔尖的,又因蘇油的關系,送去了嵩陽書院與大先生家的老二作伴,聽說學問嗖嗖的漲,只要再考一個進士,李家就算是要邁入士大夫行列了。
結果這孩子突然棄文從武,刀槍那是長眼睛的?李大栓很生氣,不斷寫信讓李拴住將孩子找回來。
李拴住因為自己從小的經歷,對父親至孝不敢違拗,可是每次給兒子去信,兒子回信里邊那些大道理嚇得死人,老子反過來被兒子教育。
因此說起這個,李拴住也很無奈:“我爹那邊,能不能麻煩少爺說說,你發話,我爹肯定不能違拗。大小子在西邊報效國家,我倒是覺得沒啥不好的,當年少爺和少奶奶在渭州戰夏人的時候,不比他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