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一章挨訓 蘇油也不會狂妄地認為自己有那樣的能力,能夠在一代人的時間里改變大宋的社會結構和比例,扶持起來一個廣泛的階級,并且啟迪他們覺醒,讓他們能夠自發自覺地去爭取自己的應有的政治權力,最后形成巨大的政治力量,推許出自己的代言人,最后埋葬一個舊世界,建立一個新世界。
那應該怎么辦?那就只能是乖乖認慫,乖乖呆著鐐銬跳舞,乖乖承受該受的委屈,乖乖統合現階段能夠統合的力量。
能提高一個階層的地位,都已經快累死了,階級,還是算了吧……
至于后人怎么看,這么寫,怎么夸獎怎么罵……我一個扶貧干部管得了那么多?
看著前方行來的船上,石薇懷中的漏勺對自己揮舞起小手,蘇油開心的笑著揮起手來。
同行而來的還有很多人,很多家具書籍試驗器材。
宜秋門內張知白相公舊宅,再次熱鬧了起來。
張麒成了外院的管家,綠箬成了內院管事。
當年紅極一時的汴京名妓,如今是大宋第一等的音樂家,是勛貴宗室家庭的鋼琴教師。
宅子里邊響起了鋼琴的聲音,那是綠箬在調試。
扁罐和王彥弼溜出去了,兩人騎著自行車,鬧著要去石府看外祖母,其實蘇油明白得很,他們就是饞石府大校場騎自行車騎得開。
二十七娘和小妹過來指揮搬家安置,蘇油和石薇當甩手掌柜當得心安理得,干脆就趁這亂勁,帶著漏勺和木客,跟扁罐和王彥弼去石府拜訪老太君。
兩口子輕裝簡從,蘇油在自己的鞍前還設計了一個兒童座椅,帶安全帶那種,現在漏勺在開心地和爹爹一起騎馬馬。
至于扁罐和王彥弼,嫌棄蘇油跟弟弟太慢,早就騎得沒影了。
兩口子衣著平凡,但是路上人人見了都遠遠讓道。
因為兩匹馬實在是太好了,下騏驥院如今最好的五尺馬一等而已。
開封府很熱鬧,蘇油美滋滋地看著兩邊的坊市,對石薇說道:“呂公治汴,連遼國使臣都忍不住稱贊,陛下廢了市易司放貸功能,改成工商管理之后,汴京城是更加繁華了。”
石薇想起一件事情:“扁罐鬧著要去找道隆大和尚看左旋螺,我記得你在南海的時候,不是說了不給他的嗎?”
蘇油也很無語:“我的確沒給他啊,我是獻給了陛下,然后陛下獻給了太后,太后轉手就將之送到大相國寺供奉起來,這我能有什么辦法……”
的確沒辦法,石薇不禁莞爾:“大相國寺如今名聲好多了,太后那也是獎勵他們多年施藥斂葬的功德。”
蘇油冷笑:“那還不是開封府百姓供奉的錢財?”
石薇不樂意了:“能夠將百姓的善款聚集起來用于慈善,這本身也是功德啊。”
忘了媳婦出身天師道了,祖師爺玩五斗米入教的時候,佛教還多少人知道呢。
立場立馬轉變,嘿嘿赧笑道:“是為夫想差了,其實官府不就是這樣?起碼大相國寺還沒給道隆大和尚發俸祿。”
石薇低頭偷偷笑了,小油哥哥就是這樣曲意回護自己,其實自己真沒有想那么多的……
一波狗糧尚未撒完,坐在蘇油前邊的漏勺小手朝前一指:“大帽帽爺爺大帽帽爺爺!”
果真是個大帽帽爺爺,從宜秋門去石府要路過開封府,開封府前的大路中間,現在站著一個老頭子。
大熱天里還穿戴得齊整,朝服朝靴,玉帶銀魚,長翅幞頭一樣不拉,竟然是權知開封府呂公著。
就聽呂公著怒氣沖沖地大喝一聲:“明潤你站住!”
蘇油嚇得趕緊甩鞍下馬,恭恭敬敬地來到呂公著身前:“呂公有何指教?這大熱天的……”
呂公著深深一躬:“權知開封府呂公著,拜見皇宋少保,魚國公!”
用得著這么大聲吼出來嗎?蘇油趕緊還禮不迭:“使不得使不得,呂公你千萬別跟我這么客氣……”
“誰跟你客氣?!”呂公著一點不給蘇油的面子,梗著脖子,長長的幞頭兩翅擺明了是當做路障在使用:“當年安石相公在皇城根下還被侍衛打傷了馬匹隨人,萬一被行人沖撞國公,陛下怪責起來,算國公你的還是算我開封府的?”
“這個……”蘇油有些無語了:“有薇兒護得我周全……”
呂公著更加憤怒了:“蜀國夫人扶治后宮宗女,功德盛大不亞其夫,身份尊隆,是給國公當侍衛打手用的?”
說起來石薇真是大宋一個另類,這回依舊不是妻憑夫貴。
宋朝封宰相,使相、三師、三公,王,侍中,中書令之妻為國夫人,屬外命婦。
趙頊因石薇在國喪期間救護高滔滔和三個長公主的功勞,利用這次蘇油封國公的機會,也給石薇封了國夫人。
理由是蜀國和魚國從地理位置上并肩,兩個封號給蘇油伉儷,是太后的意思。
而實際上,宋郡國號里邊,魚國都未入等級,而蜀國,是大國中最后一個。
也就是說,和其他權貴家庭不同,蘇家媳婦石薇的封號,比家主蘇油的等級還要高。
這是光榮,不過老頭這話說得太難聽了,什么叫不亞其夫,簡直就是當眾打臉外加挑撥夫妻感情。
蘇油還不敢鬧,赧笑道:“下次,下次一定注意……”
“沒有什么下次!我還不知道你?!”呂公著大手一揮:“魚國公三朝重臣,此番出行沒有行班儀仗怎么能行,老夫雖然品秩不如,卻也只能先將開封府的衙班暫借與你。”
“魚國公要去何處?下官自命人護送開道。”
蘇油傻眼了:“就是出來隨便逛逛,準備去石府看望一下老太君,真的不用什么排場……”
呂公著白了他一眼:“這不是什么排場,這是制度,少給我開封府增添麻煩!”
說完一甩袖子,自顧自進府衙去了。
蘇油僵在了當場,環顧了一下,卻發現周圍老百姓已經圍成了一圈,一個個笑瞇瞇的,完全是看熱鬧不怕事情大的樣子。
還在相互遞小話,這就是酥魚蘇國公嗎……是啊竟然一副陪媳婦回娘家的窮酸舉子模樣……哎呀,這就是天下知名的大宋當朝一品少保?今天算是活久見了……我都見二回了,當年探花郎走馬夸街可是連胡子都沒有……
開封府推官沈忱是蘇油的老部下了,笑吟吟地帶著儀仗班子走了過來:“張羅起來張羅起來,前后都給我排好了……”
來到蘇油身前深深一躬:“下官見過魚公,一別經年,魚公載譽歸朝,還是這般矍鑠,令下官實在是不勝之喜……”
靠!魚公就算了,矍鑠這詞也是用在我身上的?
抬起腳就想朝老沈踢過去,想想這是在街面上,又把腿放了下來。
難怪老沈你混了這么久還是個推官!
算了,蘇油對老沈拱了拱手:“那就走吧,去石府。”
老沈笑得臉上開花:“我來扶國公上馬……”
“你滾蛋!”
有了儀仗,路兩邊圍觀的人群反而更多,甚至有不少好事之徒跑在了儀仗隊伍的前邊,一邊跑還一邊喊:“少保出行了——機會難得大家快出來看啊——”
街道兩側的二樓花窗也打開了,不少大家閨秀甚至不顧惜禮儀,探出頭來爭相一睹中年探花的風采。
沒辦法了,蘇油只好一邊讓儀仗引導前行,一邊對著四周拱手微笑,嘴里邊跟石薇低聲嘀咕:“幸好扁罐和彥弼跑前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