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九章動腦筋 周大廚家的周二,如今被蘇油安排在了八公身邊,照顧飲食。
夏日里瓜菜異常豐富,因此席面開得特別合蘇油的口味。
蘇油喜歡肉菜,卻不好吃肉,每道肉菜必須葷素搭配,喜歡的多是肉邊的配菜。
比如回鍋肉里的蒜苗,炒雞丁里的黃瓜,涼拌肉里的筍絲,紅燒肉里的菜干和芋艿……
但是這些東西少了肉還不能成味,因此肉不能少,不過都是別人在搶。
士林里邊,將這作為蘇少保雅致非常的一樣證據——吃得起不吃,玩得起不玩,穿得起不穿——這叫但求適意,不拘于物。
這的確也是人生的一種大境界,不過外間純屬是誤讀了,蘇油只是上一世留下的習慣而已。
那一世,減肥,才是人們倍感痛苦的折磨。
比如蒸蛋羹,他就挺喜歡上面的蝦仁的。
張敦禮在偷偷觀察蘇油,果然見他只喜歡夾肉邊菜,不由得就偷偷腹誹,這還真是娘胎里帶出來的前世富貴病,就連自己打小里錦衣玉食,都嘴刁不到這份上。
肉邊菜,嘖嘖嘖,聽聽都講究!
搖了搖頭,筷子又悄悄伸向了那盤三鮮里的魷魚……
蘇油覺得自己努力了二十八年,最大的成就就是除了辣椒以外,基本恢復了前世的中餐大菜系。
比如讓張敦禮停不下來的這道魷魚三鮮,正宗的川菜做法,需要用到水發魷魚,蟹黃醬,熟豬油,化雞油,火腿,熟雞肉,水發蘭片,時令疏菜,上湯,胡椒,料酒,蔥白,水淀粉,鹽。
先將水發魷魚放入上湯中煨起。
火腿、雞肉、蘭片切的絲,蔥白切段。
燒熱鍋下熟豬油燒至五成熟,先下蔥段炒出香味,再加入火腿、雞肉、蘭片略炒,在淋入上湯、鹽、料酒、胡椒面燒入味,下時菜煮熟,撈出各料擺入碟內。
將煨過的魷魚撈出,在鍋內燒一下,撈入碟中鋪平,湯汁中加入蟹黃醬、水淀粉勾芡,加雞油起鍋,淋在魷魚面上即可。
說起來簡單,鹽要提純,料酒要釀造,蟹黃醬要油熬制浸泡,水淀粉要用水飛法漂出細漿后曬干磨成精粉,熟豬油要用圈養的煽豬,魷魚是海貨。
魷魚做成的魷魚干,還有蟹黃醬罐頭,要從數千里外兩浙路運來。
除了胡椒面,火腿的制作也需要香料。
玉蘭片要潔凈允白,需要煮熟后切片,拌上少量的葡萄糖,然后在極短是時間里用蒸汽烘干。
如果是大宋如今常見的煙熏法,那就是煙筍了,煮周大家的臘豬腿也是一絕,但是做魷魚三鮮就不好看了。
所以這道菜的恢復,涉及到化工,機械,生物發酵,海洋捕撈,油料種植推廣,畜牧改良,漕運,甚至是制繩,織網,造船,罐頭……
要是落到政治上,甚至還要打破酒類的榷禁,鹽的專賣,香料的壟斷,商路的通暢,海貿的興盛……
因此要讓這道菜端上汴京城小康人家的餐桌,其實又一點都不簡單。
蘇油認為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哪怕是擔上一個饕餮之名,那也是非常值得的。
吃過飯,娃子們還是那么興奮,鬧著要去守瓜地。
蘇油沒有辦法,只好找了一個大搪瓷盆,套到一個網兜里,然后帶著扁罐,王彥弼還有韓嘉彥三人,安排他們煮了一些鹽水的毛豆花生,然后教他們扎火把。
要是在南方就沒這么麻煩,砍一段竹筒,灌上煤油或者是桐油,在用草紙卷堵上,就是一個可以燃很久的火把。
北方那得將干杉木皮撕成小塊,中間用黃草紙捆成燈芯,再澆上煤油或者是桐油,外面再用杉木皮和稻草死死地捆緊,才能做出耐燒又不散的好火把。
干這些蘇油是熟手,小時候偷桐油照泥鰍鱔魚青蛙,沒少挨八公的揍。
見到蘇油帶著幾個小秀才扎火把,八公就覺得好笑:“這要是放到以前的可龍里啊,哪家大人帶著自家娃子干這個,那指定是要出遠門去說親。”
張敦禮在一邊看得興趣盎然:“為什么要出遠門去說親呢?”
八公“嗐”了一聲:“合族兩百畝地,那不是近處都知道咱窮,不會將閨女嫁過來嗎?!”
“哎喲真忘記這一茬了!”張敦禮不由得笑得打跌:“還真是這個道理!口不擇言,得罪八公了。”
八公擺著手笑道:“都忘干凈了才好呢!”
臨到要出發,八公又取出幾支香來:“把這個帶上,這是用你從南海帶來的那什么菊的香油制的,我試過了,挺好,現在豬圈和牛棚都在用。”
蘇油接過來都傻了:“八公,這可貴,你用到了那兩處地方?這是給你用的啊……”
“莊子上做這個的,不缺。”八公不以為然:“再說我用得著嗎?我有蚊帳!”
好吧,人有蚊帳,牲畜沒有,老人家務實,說得也有他的道理。
瓜地里邊有瓜棚,蘇油帶著三個娃子來到這里,就見到火把下頭的地上都是大西瓜,不由得笑道:“扁罐我們想差了,哪里用得著煮青豆花生,吃瓜不也挺好?等著啊,爹爹去摘個好的!”
等到蘇油抱著一個大瓜回來,三個小孩已經點起了火塘,還燒起了蚊香。
扁罐和王彥弼在給小獵銃的彈夾上子彈,韓嘉彥好奇地翻著扁罐的武裝帶。
武裝帶上有好些小皮包,里邊是蘇油給扁罐打造的野外隨身裝備。
這個也是西軍一直在研究的項目,如今里邊有多用途小折刀,小折刀還可以分成拆三把,一把是折疊叉子,一把是折疊勺子,一把是折刀,既能單獨使用,又能合成一把。
折刀背上還有開罐頭用的起子,尾巴上還藏有拔木塞用的鉆子。
有應急藥包,里邊有止血繃帶,紗布,金創白藥,蛇藥,避暑藥,驅寒藥。
還有針線包,除了針線,還有魚鉤,鉛皮。
此外還有指南針,鋼絲,直刀。
直刀的刀柄是用繩索纏上的,繩索也可以利用。
韓嘉彥看得有些暈:“師弟以后是要走右班的路子?”
蘇油說道:“打從夫子開始,我儒生便是文武兼通。上馬管軍,下馬管民的,多了去了。”
“我朝進士,必試武經,孫吳,司馬法,都是經義卷的內容。”
“前輩如張乖崖,張公壽,陳堯咨,包希仁,都是文采出眾,武藝驚人。”
“而武將當中,曹武穆,狄武襄,郭都統,除了兵法,《春秋》,《漢書》也是精熟。”
“師弟以后從文從武,只看他的興趣。不過從文不能棄武,從武不能棄文,這是起碼的要求。”
韓嘉彥聽得直點頭:“有備無患,君子學養待用,自當兼收并蓄。”
蘇油笑道:“嘉彥實在是聰明,來吧,吃瓜了。”
一個西瓜切開,幾個人吃得姓高采烈,扁罐一邊吃還一邊問:“爹爹這瓜怎么這么大?還這么甜?”
蘇油說道:“這里早晚溫差較大,因此瓜果中容易積蓄糖分,至于為什么這么大,那是因為你姑姑用了一種物質,在授粉的時候影響了西瓜的遺傳特性,讓它從兩倍體變成了四倍體……”
說完取過直刀來在地上畫圖,給幾個小孩子講秋水仙堿在植物培養中的作用。
不過講完之后扁罐提出了疑問:“爹爹,你們怎么知道是這個原因?為何一定就是變成了四倍體,而不是作用在了其它方面?”
“萬一這種秋水仙素,是一種特殊的肥料呢?”
“這個問題問得好!”蘇油表示鼓勵:“這說明扁罐你是動了腦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