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金明池聊天 可貞堂要移交給禮部,蘇油趁休沐的日子,帶著扁罐,漏勺,觀兒,還有蘇邁,蘇遲,劉正夫,黃裳,收拾小樓搬東西。
很多都是垃圾,幾個小子做文章的草稿尤其多。
一個仆人剛剛端著一籮筐的廢紙出來,一群人便“轟”的一下沖了上來,將仆人擠得差點跌倒。
一個搶到紙張的漢子從人群的腿下爬了出來:“哈哈哈哈搶到了……我終于搶到了……這張好全是字……”
蘇油被門外的吵嚷聲吸引了,扭過頭一看:“靠!這不是唐伯虎點秋香里的情節嗎?”
蘇邁拎著一籃子禿筆出來:“伯虎今年該轉通判了吧?他在寧德推廣種植茉莉,寧德茉莉熏茶和茉莉油現在廣受海商青睞,來信可是得意得緊。”
“呃……是吧?也不知道托他給我找的建甌找沒找到。”蘇油決定跳過這一節。
這個時候門口又來了一隊人,見到門口哄搶廢紙的人群都傻了:“大家讓讓,我們要進去報喜!”
一聽這個人群就沸騰了:“哪位少爺中了?”
報信人得意洋洋:“蘇家少爺,蘇伯充諱遲,高中黃榜甲科,名列二甲第六!”
“哇——”
話音未落,又是一隊人趕了過來:“喜報——蘇家少爺,蘇維康諱邁,高中黃榜甲科,名列二甲第四!”
“哇——”
然后又是一隊人跑了過來:“快快快……恭喜劉家少爺德初諱正夫,高中黃榜一甲第二名!”
“我去……榜眼!可貞堂出榜眼了——”
“哎喲我剛剛搶的紙呢?是不是被你拿了?還我……”
“走開這是我剛剛地上撿的……”
“搶都搶不到,地上能撿?你還我,搞不好就是榜眼的文字……”
“沒有沒有,就是一張廢紙!”
“那也是榜眼的廢紙……”
門口的人越聚越多,連兩邊街巷都驚動了。
不少文玩字畫鋪子的商家掏出早就準備好的鞭炮,噼里啪啦地放了起來。
大宋重文士,一條街上出一個進士,哪怕是在這里租房住的,那都倍感光榮。
何況這里又是頂級文化圈,可貞堂里圈住了三個進士,這就是了不起的大喜慶。
這時一隊衙役敲鑼打鼓地走了過來,見到街巷已經人山人海,班頭命衙役拿水火幫支開人群,拼了命地朝里邊擠,扯破了喉嚨嘶喊:“讓一讓讓一讓……還有一位咳咳咳咳……恭喜黃家少爺晟仲諱裳,得中元豐四年一甲頭名狀元——”
“咳咳咳狀元啊求你們讓讓啊……今后平步青云,登臺入閣,封侯拜……我說你們都聽了沒有啊,一會兒賞錢發錯人了了不得啊咳咳咳……”
好不容易擠進園內,班頭可算是明白咋回事兒了,原來自己前頭,還有三班興奮至極的人馬。
蘇油坐在椅上,身前放著四個簸籮,簸籮里邊都是寶鈔,通寶,還有銀笏:“總算是都到齊了,晟仲,德初,維康,伯充,這是你們的榮耀。大家報信辛苦,先把賞錢發下去吧。”
四人對著蘇油鄭重行了一禮,將財物分賞給了前來給自己報信的差役們。
這些都是蘇油的老部下,知道蘇油是個溫和性子,一邊謝賞,一邊忙不迭地與他道賀。
蘇油看著門口幅模樣:“老劉選幾個會撐船的,先送四位新科進士去水西門碼頭登岸入宮謝恩吧,這架勢,一時半會兒怕都出不去了……哎喲不行我也得隨船走,陛下怕是要召見……”
元豐四年的金明池進士宴,辦得異常豐盛。
王珪的兒子王仲煜拿了二甲第一,這可是響當當的正牌進士,起碼保住了王家今后三十年富貴。
王珪當年是榜眼,他那一科的二甲第一名,就是如今自家兒子坐那個名次,就是鼎鼎大名的王安石!
大宋財政現在寬裕得很,因此這回的助局錢王珪給得異常痛快,金明池宴會的等級明顯比照正旦大朝會,往上抬了一級。
趙頊已經在水殿等著了,周圍一干文學大佬和朝廷重臣陪侍。
他們在耐心等待狀元夸街,進士們入園,這是大宋給進士們的榮耀。
終于,院外進來了三匹高大的雪白駿馬,趙頊特旨,今年的一甲,用騏驥院的照夜白。
黃裳是修道之人,心神鎮定得很,頭上戴著趙頊在和蚨祥特意定制的金牡丹,上邊的蝴蝶隨著馬蹄還能輕輕扇動翅膀,可是今日汴京城中的一大話題。
所以趙仲遷才是最大的贏家,和蚨祥抓緊機會做了個“金玉滿堂”的展示促銷活動,讓本就已經富貴的家庭錦上添花。
應該說,元豐四年一甲前三名,在氣質這一塊,每個人都拿捏得死死的,還各自都有各自的特點。
黃裳身上有一種空靈的氣質,這與他幼年隨道士在獬豸山修行有關,加上人又年輕,給人一種仙都玉郎的感覺,趙頊定做的那朵大金花加在人家帽子上,都顯得落了幾分俗氣。
劉正夫是蘇油最欣賞,那種真正被蘇油所承認的士大夫,身上糅合了范仲淹,包拯,司馬光,王安石的氣質,正氣盈然,不怒自威。
太學的內部管理,如考勤,收食住錢,等很多雜事,都是學生管理,真有學生干部。
劉正夫這是長期在太學搞運動,當學生干部搞出來的領袖氣質。
探花韓粹彥,出生大宋名門,這是天生錦衣玉食的洵雅公子哥,行動自幼都受過嚴格的家訓,是汴京城小姑娘們夢中情郎最標準的形象。
黃榜一甲的學問文章詩詞如何,汴京城的老百姓其實根本就不關心,他們之所以如此高興,是因為大家一致認為,這是皇宋有史以來,一甲顏值和氣質最優秀的一屆!
看著前方領著新科進士們翩翩而來的三人,趙頊心里都莫名地有了一絲妒忌,對王珪說道:“這一科的前三,氣質上佳啊……”
王珪好氣哦,這么說第四就不行了嗎?我家二甲第一那個,就不行了嗎?
訕訕地笑道:“要說起來,大約只有仁宗朝皇佑元年馮京那一科,狀元二十八,沈遘榜眼二十,錢公輔探花二十八,差相仿佛。”
趙頊輕輕搖頭:“馮京,公輔入仕宦途之后,詩詞就完全拋荒了,沈遘還行,有《西溪集》行世。”
“前段時間翻閱他的遺作,見到‘鳳下朝陽時鼓舞,魚游太液自徘徊。’一句,才想起來當年陪仁宗宴金明池的情形。”
突然扭頭問蘇油:“那次明潤負責置辦宴會的飲食,當年抓的那條金鯉魚,現在還有沒有在皇家理工學院?”
當年趙頊在蘇油幫助下,在金明池釣到一條大紅鯉魚,舍不得放回去非要帶回去,養在了潛邸的池塘里。
后來趙頊當了皇帝,將潛邸撥作為蘇小妹解決宗室就業的培訓場所,漸漸發展出了皇家理工學院。
蘇油傻眼了,這個我上哪兒知道去,只好答道:“按道理講鯉魚壽命很長,沒有意外的話,應該還在那池塘里活得好好的。”
趙頊有些感興趣:“那什么時候有機會得去看看,馮京一科,沈遘和錢公輔卻都不在了,唉……”
說起來沈括真是輩兒大,沈遘還是他的從侄,不過年歲比他大十多歲,死了都十多年了。
蘇油趕緊岔開話題:“臣不佩服沈遘詩才,而是他的治政。臣與子瞻在杭州淘浚的街井,引水渠,都是當年沈公所鑿。”
“后來到了開封,參覽前輩治政,發現沈公在這天下至煩難的治所,居然還能半日料理政務,半日與賓客舊友詩詞酬唱,‘沛然有余暇’,實在是令臣嘆為觀止。”
“科舉的目的終是入仕,是故入仕之后,先要做好自己的差事。”
“至于詩詞文章,不過差遣之余,讓心思放松消遣的小道而已。”
王珪好氣哦,想要辯駁,卻又想起蘇家還有個如日東升的胖大蘇,于是更氣了,只好輕咳一聲:“陛下,新科進士們過來了。”
趙頊意氣風發,這一科的門生實在是給他漲臉,笑著說道:“走吧,我們上去迎一迎,國之華翰,當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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