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五十章力諫 還沒等趙頊高興起來,孫固再次躬身:“文公這一次肅清河北吏治,如秋風掃庭,足見職任不畏繁巨,要在得人。”
又來了!趙頊一聽就頭痛,孫固從五月開始,一有機會就來找他,話里話外就是要將蘇油放出去。
果然,就聽孫固接著說道:“疆場之事,間不容發,若其羽書沓至,勝負紛然,臨機決斷,誰任其責?將帥吏士,恩情未接,兵交之日,誰使效命?”
趙頊還在扯謊:“沈括還在和夏人談判,到底打不打的起來都兩可,怎么又說到這個了?”
孫固急道:“須知舉兵易,解禍難。獅子搏兔,亦用全力,豈可兒戲待之?”
“臣前請緩治西事,必不得已,先聲其罪薄伐之,分裂其地,使其酋長自守。陛下斥為酈生之說,是臣計愚鈍,固誠請去。”
趙頊搖頭:“不許。孫老你是潛邸舊臣,必須給我看好樞密院那一攤子。”
孫固說道:“蔡確請直渡河者,徒然是為了迎合圣心,他難道真懂軍事?但是我看陛下睿意益堅,發兵就在秋熟之后吧?”
趙頊搖頭:“沒有,沒有定議。”
孫固跺腳道:“陛下到此時還要瞞我?老臣身處兵樞,而不得與聞軍要,這不是尸位素餐嗎?今日西疆的舉措,無一日不在為大戰做準備,三十萬大軍一年之積,車船調運如雁行蟻聚,難道還能瞞得過老臣?”
趙頊沒法抵賴,只好說道:“囤積的都是小麥和黍米,涪國公說小麥可積三年,黍米可積十年,就算五年之后戰爭爆發,我們在陜西也有準備。”
孫固搖頭:“陛下騙不過我的,這個月甲午,鄜延、涇原、環慶、熙河、麟府路,各賜金銀帶、綿襖、銀器、鞍轡、象笏。”
“永興軍路上奏,環州城置炮臺已畢,然防城戰具,止有大小合蟬床子等弩。按《武經總要》,三弓八牛床子弩,射及二百余步,用一槍三劍箭,最為利器,攻守皆可用。乞下軍器監給弩箭各三副,赴本路依樣設造,以備急用。”
“軍器監言弩每座重千余斤,難以運致,圖其樣交付沈括,命于本路作院。”
“丁巳,樞密院再接帝批,言諸路戰騎,所系甚大,況有軍興,尤為要急。可督提舉陜西買馬監牧郭茂恂速與狼渡措置招買,往來諸場督趣。”
“又詔熙、秦、鳳買馬場,以馬價畫一付景青宜、黨支等,令使回蕃告諭。”
“這些不是準備打仗,又是什么?”
趙頊說道:“這些都是正常的軍事準備,軍機處有擬定的練兵計劃,需要這些支持。”
孫固呵呵冷笑:“陛下還真是嘴硬,那臣請嚴治沈括!”
趙頊大驚:“這卻又是為何?”
孫固拱手道:“沈括擅自頒發永興軍路義勇下蕃四萬緡錢,之后才上書樞密院,言今年兩次頒賞,先是禁軍,后是熟蕃。而沿邊諸路的義勇弓手,下蕃熟騎未得賞賜,情緒焦躁。故而急調轉運司倉錢帛相慰,后請從元豐倉支抵。”
趙頊說道:“那就抵吧,樞密補一道文書,將手續完備就是了。”
孫固冷笑道:“有這么容易?既然陛下一口咬定西疆沒有急事,那樞密院就不能從權。”
“沈括這是在非戰之時,不依章程未經奏報,濫賞市恩,內懷叵測!臣請詔旨,系獄窮治,以儆效尤!”
呃?!趙頊徹底傻了,這下賴不過去了!
孫固苦口婆心地說道:“陛下,臣并非一定要阻止西伐,但是大軍西進,不可無帥啊,然則孰為陛下任此者?”
趙頊呡了呡嘴:“要是真打起來,我覺得李憲可以吧?”
孫固連連搖頭:“伐國大事,而使宦官為之,士大夫孰肯為用?”
趙頊說道:“那就舅公高遵裕。”
孫固還是搖頭:“高遵裕乃是武臣,先不說如何制衡,就其戰功,多是招撫所得。”
“夏國和青唐不同,陛下欲平滅夏國,嵬名梁氏,必將集結重兵迎戰,不受招撫。”
“高遵裕統兵之能不過五萬,平生素未戰抗強敵,連李憲王中正都不如,陛下憑什么就以為他可以致勝?”
“西路諸帥臣,范純粹,呂惠卿,李稷,沈括,徐禧,呵呵呵,臣問一句,他們,打過戰嗎?”
趙頊臉色陰沉了下來,明顯已經開始不高興了:“說來說去,孫公你還是要阻我大計是吧?”
“當年在潛邸,你不是教我要時時牢記國家之恥,要我今后做奮發有為之君?”
“為此朕整整準備了十數年,如今兵精糧足,士氣如虹,臨發之際,你跟朕說事不可為?!”
孫固取下幞頭,緩緩跪倒:“臣所諫者,乃今舉重兵而進,如無大帥,就使成功,兵必為亂。”
趙頊怒道:“李憲和高遵裕你看不上,那就沒人!”
孫固說道:“我與同知樞密院事呂公著商議,既無其人,不若且已。否則大軍無首,必致禍殃!”
趙頊說道:“孫公你想過沒有,今西夏已亂,我若不取,遼國必取之。到時候我大宋如何自處?”
“今日之事,乃不得不為。這一仗,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此正是同心并力之時,你們卻還在計較帥臣之選?”
孫固硬邦邦地說道:“陛下所言差矣!如果不贏,那真不如不打,此乃三歲小兒都知道的事情,陛下就從來沒有考慮過敗績的可能嗎?!”
趙頊抗聲道:“軍機處涪國公,早就做好了一切預案!”
孫固的神情一下子就放松了,鄭重地對趙頊拱手:“陛下剛剛還說沒人,這不就是?西事無蘇油,老臣絕不敢放心。”
“既然陛下都說涪國公早就做好了一切預案,足見其智略兩全,深思熟慮,為何不放他出去呢?”
“老臣請陛下設永興、秦鳳、涇原、熙河、環慶、鄜延六路經略安撫使司,效文彥博節度河北事,授其大任,立即趕赴陜西,總掌軍機,籌謀大局!”
“這個……”趙頊有些猶豫:“明潤他積年辛勞,為了大宋驅馳南北,如今眼見改制在即,朕還想要重用,安享幾年繁華愜意。”
“這個時候將他放出去,我……我有些不忍……還有,皇子教育我也想……”
“陛下!”孫固白色的須發飄拂,唾沫星子橫飛:“這是國戰!放眼天下,陛下還能找出比蘇明潤還叫人放心的人?!皇子今年才四歲,離開蒙都還有兩年,緩急輕重,不是一眼可知?”
“文潞公八十高齡,都還在河北艱劬用事,王韶六十多歲,都還在南海帶病操勞,蘇明潤他方年富力強,敢不憂勤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