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動員 八月十八,趙頊下旨:“出界諸軍,特支禁軍三千錢,民兵、廂軍、剩員降一等。”
又詔:“麟府都巡檢使、知府州折克行點兵三千,選擇有官子弟都押,隸張世矩等。”
“前高遵裕奏乞克行領蕃兵別為一軍,而克行守郡責重,議不可行。”
八月十九,再詔:“鄜延、環慶、涇原、熙河、麟府路,各給諸司使至內殿崇班敕告,自東頭供奉官至三班奉職、軍頭二百,鄜延路別給三班借職至殿侍、軍大將札子百。如軍前有效命奮力,可以激勵士心者,隨功大小補職,六路都經略安撫使蘇油即時書填給付,朝奏以聞。”
這是給了蘇油三百空白告身,讓他用于激勵將士,隨時升賞所用。
八月二十日,蘇油下命諸路帥臣:“約定出界月日,詔用九月丙午,諸軍籌措備完者,可自出兵,毋違敕憲即可。”
是日,種諤遣諸將出界,遇賊,破之。
種諤為這一戰已經憋了十多年,鄜延一路又有沈括坐鎮,準備最為充分。
接到可以自由出兵的命令之后,種諤立即領兵從綏德軍出界,首戰大敗夏軍,斬首兩千余級。
蘇油的這道命令吧趙頊和樞密院都嚇壞了,趕緊下詔:“聞諤部已出界,而余路未進。當約期并進,使賊無暇。經略司宜約束邊將,毋行輕兵冒進之舉。”
而蘇油給趙頊的回奏是:“諸路大軍所隔千里,約時出兵,非概可呼應。數日差緩,當命自擇,此帥臣相機之權也。”
“諤部所出無定川,米脂、啰兀、銀州一脈相連,此桶狹之勢,無困斷之危。銀州得下,方行持重未晚。”
軍機處郭逵亦贊同蘇油之說,詔從之。
果然,一日之后,王中正帥師出麟府,趁曲野河南麥熟,開始掃蕩!
時間倒回到一日之前,王姥姥擂鼓集兵,正在進行戰前動員。
這一路兵馬堪稱亂七八糟,光從王中正的官職就能看得出來。
簽書涇原路經略司事,招宣使、果州團練使、入內副都都知。
明明從麟府出兵,官職卻在涇原路!
而手底下有蘇熾火帶來的涇原路部分兵力,有麟府折家的折可大,還有控鶴新軍的孫能。以及宋朝內地調過來的臨時十二將募軍。
涇源路兵馬是傳統漢蕃混雜的騎軍,折可大除了家族私軍外,還帶來三萬的蕃軍,剩下的就是孫能的三千控鶴禁軍。
加上十二將的新兵蛋子,總兵力多達十萬,但是孫能看得揪心,認為真正能打的,也就是蘇熾火的一萬騎軍,折可大的三千親軍,外加自己手下的三千新軍而已。
這點兵馬算是能打仗,剩下的……用國公的話說,純特么只能打醬油!
王中正扯著嗓子在臺上干嚎:“要不說官家偏心咱麟府呢?!旨意可是下來了,我王中正到了靈州,要代表官家受降!”
孫能就聽得翻白眼,這話騙蕃人可以,特么興慶府受降怎么就沒你呢?!
“三百空白告身,官家交代了涪國公,給咱麟府的,是內殿崇班!”
“啥叫內殿崇班?就是看守內殿的使臣!陛下寢宮的親衛!能看到宮女兒的那種!”
我呸!一個中官還想做色胚!孫能又在暗自腹誹。
“現在曲野河南的麥子熟了,種五那冤大頭將左廂神勇軍司的大軍都吸引了過去,曲野河可就活該輪著俺們去撒歡了!”
“跟你們講,到了那邊,首先要搶的就是寺廟!然后才是官倉、皇莊!除了麥子幣帛,人也別放跑嘍!”
我靠!孫能在一邊聽得目瞪口呆,趕緊偷偷扯了扯大放厥詞的王中正,附耳道:“都知,太尉,陛下有詔,大軍入境,秋毫無犯……”
王中正猛一點頭,繼續扯著脖子吼道:“所以說官家偏心咱呢!詔書里說得明白,大軍入境,秋毫無犯!”
臺下那些烏合之眾正要泄氣,又聽王姥姥猛提了一口氣:“但是俺們不一樣!”
孫能眼睛又鼓了起來,靠,為啥?
王姥姥繼續吼道:“這道詔書,讓其余四路收成寡淡,獨俺們這一路,那就可了勁的給老子搶!”
“因為曲野河南,那都是梁氏的族田!不是民產!不在秋毫無犯之列!”
“搶得越多,梁氏就越快完蛋,官家就越高興!”
孫能心底下打鼓,這尼瑪都行?!他已經在擔心事后怎么跟國公和陛下交代的問題了。
“還有那些個屁民苦哈哈,全都給我摁住嘍!告訴他們,俺們比梁氏減征一成,待著不走的,咱還要分田!別特娘的傻乎乎跟著夏朝的狗官瞎跑!”
“搶到的麥面,全部給老子送到大營;招到的人,倉曹點算計數。最后誰特娘搶得多,招得多,誰特娘就做大官,握大印!”
“都特娘好好打聽打聽,問問我王都知是不是一口唾沫一個釘!是不是真金白銀,童叟無欺的實在人!”
孫能聽得都要吐了,真金白銀我信,童叟無欺?你見鬼去吧!
卻見王中正將手一揮,一面大旗打將出來,上邊是簸箕大的幾個大字——“代天懲討”。
蕃人們早就被王中正這番鼓動刺激的眼珠子發紅,頓時抽出新發的騎刀,嗷嗷叫喚起來。
王中正也抽出御賜長劍,朝著西方一指:“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出——征——”
蕃人們興奮到了極點,嗷嗚嗷嗚叫著就沖出大營,鋪天蓋地地朝曲野河殺去。
王中正滿意地點了點頭,抹了下嘴,對身邊的孫能說道:“干臣,看我軍這氣勢,多強!”
孫能擦了一把冷汗,干笑道:“太尉神勇,寥寥數語,一面大旗,就激揚起蕃漢士氣,厲害厲害……”
真實歷史上的王中正膽小如鼠,元豐征討出塞就遇到大霧,嚇得都不敢進軍,活活耽誤了九天的寶貴時間,之后一路跟在種諤后邊吃屁,等到半月軍糧耗完,一窩蜂逃了回來,幾乎都沒見著敵人,就將部隊損耗了一半。
不過現在的王中正不一樣了,這娃自從跟著渭州五十四蕃洗劫了一回河套,就徹底點開了燒殺搶掠的技能。
那一次王姥姥真的差點脹死,衣服褲子里邊夾帶的金銀太多,連馬都差點馱不動,遠遠落在了隊伍最后,被蘇油報了一個英勇斷后上去,讓趙頊大有面子。
那一回王姥姥最后悔的就是沒帶工兵,只能干看著寺廟上頭的金銀裝飾眼饞,這一回有了孫能帶著的控鶴軍,王中正準備真正的大干一票。
一把攬住孫能的脖頸:“嘿嘿嘿孫小郎君,有些事體咱爺倆還得好好合計合計……”
孫能被王中正一臉的流氓模樣嚇著了,這尼瑪到底誰是兵匪,誰是監軍?
紅柳河畔,夏州,梁永能部。
大軍正在行進,因為宋人的主力未明,梁永能便不敢過度遠離環慶,不敢過度遠離米脂寨,甚至也不敢過度靠近前線,只能在距離三處距離都差不多的中間位置,嘉寧軍司的宥州城周圍打轉。
此時此刻,他算是理解了宋人當年的苦楚。
曲野河,無定河,歸德川,白馬川,葫蘆川,青唐,西夏防線上的開闊進軍線路,就多達五條。
此外還有無數的小道可以供宋人潛入夏境,比如借道李文釗盤踞的天都山。
從西向東,和南軍司,保泰軍司,靜塞軍司,嘉寧軍司,祥佑軍司,左廂神勇軍司,到處都是漏洞,如果宋人集中兵力任擇一路,都會讓自己措手不及。
嵬名皇叔才是真正的明白人,宋夏邊境根本無法防守,真正的辦法只能是退過旱海,全軍后撤數百里,以逸待勞,在興靈與宋人決戰。
可問題是,一旦讓宋人得到了河套的熟麥,那就能將一個月的戰事延長到三個月,夏朝如果耗不過,堅壁清野的計劃就會徹底落空。
河套糧倉,就算放火焚燒,都不是一兩天能夠燒完的。
軍士們在幫助百姓瘋狂地收割地里的麥子,然后裝車拉走,有些麥穗明顯還沒有大熟,但是一樣在收割之列。
一個老農已經累得跪倒在地里,一邊老淚縱橫地嚼著還有漿子的麥穗補充體力,一邊堅持著抬起虛弱的手臂,用手里的鐮刀來回割著將熟的麥穗。
因為手里已經沒有了力道,割了幾次,那一束麥穗才被割了下來。
老農終于放棄了努力,拋下麥鐮,伸出滿是皸裂的黧黑雙手,對著蒼天哀嚎了起來:“老天爺為什么啊——死了吧——就讓老漢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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