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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七十八章 又見謗詩

第一千五百七十八章又見謗詩  程頤搞的那一套學制,蘇油也在都堂上拿了出來,提出了一個“初級階段”的概念。

  這套東西,嗯,怎么說呢,雖然已經不太適合進入力求讓天下蒙童皆得讀書階段的大宋,但是作為初步進入文明啟迪階段的遼國來說,還是很有用的嘛。

  老話說得好,先解決有沒有的問題,再解決好不好的問題,要不,咱給遼國將這套學制送過去?

  就這樣臺諫一幫子大爺都還不樂意,遼人都都整明白詩書禮樂?

  蘇油在都省會議上好生說服,春秋大義,文化認同,遠在東勝州的夏季遺民都要照顧,何況家門口邊上的契丹人呢?

  人家不愿意學習也還罷了,現在人家求上門來卻予以拒絕,這不是妄自尊大,與夫子有教無類之意大謬嗎?

  最后好說歹說,總算在都省得以通過,大宋將援助遼人大興文教,按照程夫子那套辦法建立學宮學制。

  甲戌,蘇頌等奏撰進《漢唐故事分門增修》,高滔滔下詔以《邇英要覽》為名,作為趙煦童鞋的專門教材。

  己卯,以去冬迄春,雨雪愆期,詔罷春宴。

  辛卯晝,有流星自東北向西北急流,至濁沒。乃罷幸瓊林苑、金明池。

  夏,四月,甲辰,罷大禮上尊號。戊申,罷大禮使及奏告宰執加賜。

  乙巳,蘇油等以久旱求罷,不允。

  丁未,朝廷再起波瀾。

  知漢陽軍吳處厚言:“蔡確謫過安州,不自循省,包蓄怨心,嘗游車蓋亭,賦詩十章,內二章譏訕尤甚。”

  奏至,左司諫吳安詩首聞其事,即彈論之;御史臺紛紛跟進,交章乞正確罪。

  壬子,詔令確具析聞奏,仍委知安州錢景陽繳進確元題詩本。

  蘇油完全沒有想到,蔡確已經被貶得一步到位了,竟然還是發生了“車蓋亭詩案”!

  因為知漢陽軍的吳處厚本來和蔡確是好朋友,蔡確當政之后,吳處厚以為自己上進的機會到了,在地方上積極配合,搞得天怒人怨,結果蔡確并沒有如他所愿,于是吳處厚便對蔡確暗生芥蒂。

  蔡確一輩子打雁,臨老卻被雁兒啄了眼,他以為吳處厚跟他還是老交情,哪里想到吳處厚處心積慮想要跟他撇清干系外加打擊報復,看到蔡確給他展示的詩稿之后,立刻抓住了機會,刻意曲解,上奏朝廷。

  吳處厚的奏章里,說蔡確“五篇皆涉譏訕,而二篇譏訕尤甚,上及君親”。

  其中第二首“睡起莞然成獨笑,數聲漁笛在滄浪。”

  這里蔡確笑得不懷好意,“方今朝廷清明,不知蔡確所笑何事?”

  第五首“葉底出巢黃口鬧,波間逐隊小魚忙。”

  這里是諷刺朝廷啟用新人,他在這里自吹老資格。

  第八首“如帶溪流何足道,沉沉滄海會揚塵。”喻國運必生大變;

  第九首“聞說桃花巖畔石,讀書曾有謫仙人。”是心懷不滿,認為朝廷對他處置不公;

  第十首最可怕,“矯矯名臣郝甑山,忠言直節上元間。釣臺蕪沒知何處,嘆息思公俯碧灣。”

  郝甑山時唐高宗時代的大臣郝處俊,在上元年間唐高宗想傳位給武則天,郝處俊上書表示反對。

  這是把當今太后比做武則天;是心懷不滿,認為朝廷對他處置不公!

  于是右諫議大夫孔文仲、左司諫吳安詩、右正言劉安世,皆上奏請求治蔡確的罪。

  高滔滔下詔讓蔡確自己解釋,蔡確也上書為自己申辯,將詩作的過程寫得非常清楚。

  蘇油、范純仁、蘇元貞上書認為這些詩文和從蔡確事后的自辯來看,蔡確本來就是吟詠山水,沒有詆毀朝政的意思。

  蘇油更是以烏臺詩案為例子,說明詩人寄興啟賦,乃是常態,反倒是臺諫小題大做。

  太皇太后言為師則,行為世范,動靜皆合禮儀,升降皆依制度。

  臨制以來刷新朝政,愛惜人民,雖遼人有水旱饑饉,也難免傷懷動容,命邊州妥為收治,豈是武則天可比?

  雖親私如二王、公繪,但有小過,即行黜罰,可謂大公無私,不偏不坦,豈是武則天可比?

  禮敬元老,獎拔仁臣,愛行寬政,減免天下欠逋,這是武則天能做到的?

  太皇太后與武則天,相去不啻天壤,如果因為太皇太后臨朝稱制,就連譏刺武則天都成了忌諱,這是將太皇太后看成什么了?

  以太皇太后的心胸、仁德、品行,會連這個都忌諱?

  蘇軾也遠在京師大學堂上書,認為蔡確固然是小人,但是吳處厚同樣是小人,小人之間使用這樣的手段相互坑害,希圖達到自己的目的,這本是常態,本就是小人的慣用伎倆。

  可是要是正人君子也跟著起哄,就是中了小人的圈套。

  然而更嚴重的,卻是此舉會打破朝堂本來的清寧,給后世創下以文字罪臣的壞榜樣。

  這卻又是小人無所顧忌,而君子不得不憂懼之處了。

  但是臺諫依舊憤怒,認為蔡確的罪狀顯明,不用申辯,甚至指責有大臣在包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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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安世上書:“確不知圖報,猶怨望作為詩什,輒敢謗訕,罪狀顯著,法所不赦。

  陛下以天地父母之德,不忍加誅,俾全要領,已出再生之賜。

  謂宜投諸四裔,以御魑魅,而尚玷卿列,中外之論,皆謂失刑。

  臣聞賞罰者人君之大柄。伏惟太皇太后陛下保佑圣躬,恩德隆厚,而確恃逆不道,妄有詆斥,人神之所共怒,覆載之所不容。

  今來責命太輕,未厭輿議,非惟央釭宗之意,亦恐傷陛下孝治之風。

  伏望圣慈更加詳慮,更行竄殛,以慰人望。”

  這個角度相當清奇,意思是如果縱容蔡確詆毀高滔滔,那么趙煦童鞋就是“不孝”,大宋以仁孝治天下,這招完全可以將蔡確置于死地。

  范純仁、王存、呂大防、劉摯認為蔡確本已貶罰過重,朝廷剛剛復其學士,就算要罪,也不能如吳處厚一般,搜羅文字成罪。

  丁未,高滔滔出旨,讓蘇油覲見。

  蘇油如今算是體會到了司馬光和呂公著等大佬在前頭頂著的好處,臺諫這番作為,實在是牽扯了宰相太多的精力。

  天氣開始變熱,杭州最近傳出疫情,讓蘇油高度緊張。

  他對誰都信不過,而且疫情當中派誰去都不合適,正好他也要請見高滔滔,準備讓蘇軾帶著醫學院的人才奔赴杭州。

  來到偏殿,高滔滔與趙煦都在,蘇油問過起居,方才問道:“未知太皇太后相召,所為何事?”

  高滔滔不答,反問道:“近日奏事,見明潤有憂色,是呂公去后,朝政上有什么為難之處嗎?”

  蘇油趕緊欠身:“勞太皇太后垂詢,是臣失職了。是這樣,杭州府奏報近日有疫病流行,知州楊繪又受王永年案牽連去職,臣想讓子瞻出知杭州。”

  王永年本來是個商賈,因為娶了宗室之女,得右班典殿直,兼汝州稅。

  后來王永年想要回京城,便委托之前結交下的汝州知州竇卞幫忙,竇卞便找到了楊繪。

  楊繪是大名士,大詞人,當年趙頊的翰林學士,后來做到知諫院。

  楊繪是出名的熱心腸愛幫忙,石薇怒殺駙馬府車馬的時候,是楊繪第一時間趕到趙頊身邊,與呂惠卿硬懟,拖延到王中正趕來奏報實情,保住了石薇的聲名。

  不過楊繪這回倒霉,本來又是幫竇卞個小忙,給王永年謀到一個監金耀門書庫的差遣而已,沒想到因此牽連進一樁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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