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三十一章吏額 這就造成了如今大名府的奇怪現象,畝輸三斗老百姓還交得歡天喜地,搞得官員們都挺納悶,這尼瑪還是民風彪悍,動輒扯旗造反的河北嗎?
蘇油今年基本在旅游,啊不巡視,這就是副使王克臣,掌書記王彥弼,判官王寀,工房公事洪江等人的功勞。
當然不可能天下盡是吳家莊,吳家莊只是特例里的特例,但是大名府農業產值的極大提升,卻是事實。
今年的河北四路還創造了一個大新聞,吏部舉行的吏部試,河北四路官員的成績,甚至超過了文風強勁的兩浙、福建、蜀中,甚至超過了官吏們久經繁瑣政務鍛煉汴京,穩穩地拿了個頭名。
為了鼓勵大家精熟政務,高滔滔還下旨,對于成績優秀的官員普調一級俸祿,這可就太實惠了。
大名府的官員們如今對蘇油之前的嚴加督導兩次魔鬼難度的模擬考試簡直感激涕零,回家又開始教育自家娃子。
什么叫書中自有黃金屋,看看你爹我就是!書讀得多,太皇太后都嘉獎,俸祿也提了一等!
現在條件這么好,開學發鉛筆發本子,每日下午還發餅,你們還有什么資格不好好讀書?!
這半年來的旅程,蘇油每日都寫成日記的形式,如果停泊在州治,便將一段時間的日記封于密折,送往京城。
里邊的事情很多很雜,有地方特產,風俗,奇聞趣事,各種職業各種行當的百姓、官吏、軍士們的日常生活。
還有各地的物價差別,官員能否,交通,教育,商業,甚至娛樂,僧道……
反正無論風景人文,地方美食,遇到什么值得記錄的,就寫一寫。
趙煦在蘇油筆下,讀到了一個真真切切的河北,窮人是怎么過日子的,富人是怎么過日子的,不窮不富的人,又是怎么過日子的。
他們是怎么在這片大地上一輩傳一輩,經歷過什么苦難,又獲得過什么欣喜,有什么擔心,什么需求,什么收獲,什么期盼……
還有就是自己這一路之上,對四路問題的考證、研究、思索、見解……
偶爾也創作一些詩歌,記錄當地的一些小曲兒,從地方史志與殘碑斷石上看到的一些故事,或者名人在故鄉一些不為大家知曉的傳說。
趙煦沒法回復,因為蘇油一直都在移動,最多就是在大家都守在電報機前的時候,相互發一發電報,內容都是“丙寅日前的折子收到了,我很喜歡。”“夏水已漲注意安全。”“在常山采采有無趙子龍軼事。”“仙卿漏勺咸安。”這一類簡短的回復。
偶爾趙煦也會在電報中提到朝堂發生的事情,蘇油手里拿到的情報,往往比汴京城外的官員們都要早。
比如九月,朝廷就起了一次波瀾。
事情是從官員任免權鬧起來的。
根子還在元豐改制之上。
元豐改制之后,天下所定吏額比改制前的舊額多了很多。
這是但是蘇油給趙頊的建議,如今大宋和漢唐已經截然不同,管理細致了很多,事務也多出了很多,與漢唐粗放的政權不下鄉,“太守縣令承包責任制”,已經有了很大的區別。
加上商業興盛,流動增加,因此官員比漢唐多,這是正常的。
但是經過多年施政之后,朝廷也發現了一個問題,就是之前的設計還是過于粗放,有些部門官員偏多,有些部門官員又偏少,因此有必要做一次調整。
這就涉及到定額的問題。
公務員改革,這是真真正正的深水區。
蘇轍有個手下叫白中孚,對蘇轍建議:“吏額其實并不難定。以前負責這個事情的部門叫流內銓,如今更名為了侍郎左選,是事務最繁重的部門。”
“我們就拿這個部門來舉例,以前負責考銓的吏員只有十來人,如今多到了幾十人,這就是事務并沒有增加,而用吏數倍于以前。”
“為什么呢?因為元豐改制以前,國家沒有對官吏實施重法、重祿,吏員們貪圖賄賂,又不愿意人多了分散收入,故而竭力辦事,勞而不避。”
“今行重法,給重祿,賄賂比以前少了,吏員們也有固定收入了,因此都不忌部門加人,反而高興于少事。”
“這就是吏額這些年來的本質變化。”
“要定下來一個部門需要多少人,其實很簡單,舊法以各司的事務難易程度,一共分了七等,我們將之作為標準,繁重的工作算作一分,輕松的工作至一厘以下。”
“我們只要取逐司兩個月的事務,做一個分析統計,所有事務的分數就能夠定下來,再積若干分為一人。如此一來,每個部門吏額多少之限,無所逃矣。”
蘇轍認為這個建議很有價值,又加上自己的思路,就是目前并不裁撤一人,只需要等待吏員年滿轉出,或者身故,吏員超額的那些部門不做補充,等到及額而止就可以了。
如此不顯山不露水,不過十年,超額的那些部門自然就消盡。
應該說蘇轍這個主張是非常合理且具有可操作性的,于是這個建議上報到尚書省,當時就獲得通過。
數月之后,諸司的統計工作完成,蘇轍又根據統計數據做成報告,以申三省。
呂大防得書大喜,認為這必將是自己任上的大政績,特別重視,專門成立一個部門的來詳定此事。
有個叫任永壽的吏員,為人精悍而滑,預先知道朝廷要進行吏額改革,提前做好準備。
每次見到呂大防,都能侃侃而談。
這讓呂大防很欣賞,即于尚書省創立吏額房,讓任永壽與幾個吏員籌備此事。
但是呂大防犯了個錯誤,想吃獨食,又因為吏額房是新成立的部門,沒有告知門下省,“凡奏上行下,皆大防自專,不復經由兩省”。
但是高滔滔是必須知曉這件事情的,一天,內中出了兩封高滔滔簽署同意的文書到中書,其中一封就是同意一個部門吏額的事情。
門下省收到這封文書后,當值的吏員去找本省侍郎劉摯,請封送尚書省,不予處理。
劉摯說道:“凡是內中當時文書,必錄黃過門下,照章辦理就是。”
那名吏員說道:“尚書省主吏額事,徑下其省已久了,這封文書是因為失誤才送到了這里的。”
劉摯回答:“本省不知其它,一切當如法令。”
于是門下省便將這封文書納入復核范圍,遂作錄黃,就是簽署了意見,然后再轉給任永壽他們。
任永壽見到門下錄黃不禁愕然:“兩省之前都沒有參與此事,現在上面怎么出現了錄黃?”
應該說任永壽還是比較謹慎的,于是去找呂大防,讓呂大防通知門下省,選吏員赴局同領其事。
呂大防去找劉摯說明意思,劉摯說道:“門下行錄黃那是法度,并非有意對處理此事的吏員表示不滿。如今讓我們兩省的人去都省分功,沒有這個必要。”
呂大防也就不為己甚,等到定吏額的事請下來,任永壽等獲得了朝廷的嘉獎。
但是任永壽急于功利,又勸呂大防即以所定吏額,在短期內將多余的吏員裁掉,得到同意后,還按照自己的喜好和交情,私下調整諸吏局次。
被排斥的吏員當然不平,跑去御史臺向劉正夫訴不平。
劉正夫立即上章,彈劾任永壽等人冒賞徇私,不可不懲,御史臺眾官紛紛跟進。
任永壽等因此既逐,而被排斥的吏員們訴額祿事終未能決。
蘇轍知道后上書:“之前后省所詳定的方法,皆人情所便,非常容易施行。到了吏額房被改掉,皆人情所不便,執行起來最難。”
“且朝廷大信不可失,應當趕快命有司改為執行便利的方法,以安群吏之志。”
呂大防也知道大家不服,只好命都司再加詳定,大略皆如蘇轍前議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