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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八十七章 復雜性

第一千七百八十七章復雜性  馬主史學家關于奴隸社會的定義,是奴隸被視為奴隸主的財產,可以買賣,奴隸主可強迫奴隸工作,勞力活動須以奴隸為主,無報酬,且無人身自由。

  一個人類社會中,如果大部分物質生產領域勞動者是奴隸,這樣的社會,就叫奴隸社會。

  而“封建社會”,是指地主或領主占有土地,并剝削農民或農奴的社會形態。

  但是事情落在華夏,那就變得很復雜。

  封建,到周代就已經非常完備,但是華夏大一統的國家疆域廣袤,各個地方的發展差異很大,從來就沒有廣泛同步過。

  就拿秦代來說,秦開南海、筑長城的人數,其實依舊多到形成了階層甚至階級,但那些人的身份卻都不是良人,也就是說不是自由民,而是“諸嘗逋亡人、贅婿、賈人為兵”。

  這里的“嘗逋亡人”,就是欠國家稅收的流民野人,“贅婿”與后世含義也完全不同,其實是奴隸或者奴隸家生子,“賈人”也不是什么正經商人,而是沒有土地依存的“無產者”。

  秦國對于這些人是極其殘酷的,甚至有法令要求將領們盡量讓他們死去,根本沒有當做人看。

  從這個方面來看,秦國的邊地和內地,毫無疑問是兩種馬主社會形態,而且兩者相輔相成,同樣都是國家的重要組成部分。

  漢代其實也是如此,《漢書·嚴助傳》記載:“歲比不登,民待賣爵、贅子以接衣食。”

  曹魏學者如淳還曾作注:“淮南俗,賣子與人作奴婢,名為‘贅子’,三年不能贖,遂為奴婢。”

  賣子與人作奴婢,名為‘贅子’,三年不能拿錢贖回,就成為永久的奴婢。

  有戰爭的時候,這些人是首先消耗掉的炮灰,《漢書·武帝紀》記載漢武帝天漢四年“發天子七科謫及勇敢士”前往朔方征戰。

  所謂“七科”,依次為:“吏有罪一,亡命二,贅婿三,賈人四,故有市籍五,父母有市籍六,大父母有市籍七”。

  罪官排第一,逃犯排第二,奴隸籍排在第三。

  著名的衛青起初其實就是奴隸,衛青跟隨別人來到甘泉宮,一位囚徒看到他的相貌后說:“這是貴人的面相啊,官至封侯。”

  衛青笑道:“我身為人奴之子,只求免遭笞罵,已是萬幸,哪里談得上立功封侯呢?”

  也就是說,即使是到了漢代,奴隸一樣普遍性的存在。

  到了唐代,則有了口分田。口分田就是國家土地在男丁出身之后分配給男丁使用,死后收回歸國家重新分配的田畝制度。

  到了宋代,有了官田。官田就是屬于國家,交給老百姓栽種,收成后讓百姓繳納租子的田畝。

  馬恩他們老家,壓根就沒有過這樣的東西。因此他的學說,也就解釋不了這些東西。

  因為官田的主體是國家,而且宋代官田佃戶們是以佃代賦,也就是說他們和自由民一樣,繳納給國家同樣份額的糧食,只不過不是以賦稅的名義,而是以租子的名義。

  此外也沒有額外更多的“剝削”,他們與自由民的區別,只在于自由民有私產,而他們租種官地。

  馬說的封建社會還有個前提,那就是通過土地政策、戶籍制度政策和賦役制度,嚴格控制人口流動,使人身依附關系極強,農民被強迫捆綁在土地上,不得遷移,只能遭受剝削。

  但是華夏其實從唐末開始,這種情況就已經發生了松動。

  宋朝實行的主客戶戶籍制度及賦役制度,這些制度相比前朝,對客戶大為有利,人身依附關系已經大大減弱。

  這本身是由于生產力與商品經濟發達到一定程度后,政府鑒于實際情況,不得不采取農商并重的政策,給予勞動力流動一定的自由。

  這樣客戶既可以選擇成為商業手工業的雇工,也可以選擇做農業佃客。

  因此這一時期的租佃制,客戶也已有遷移的自由。這與社會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發展,是息息相關的。

  天圣五年,宋仁宗就下詔規定:“自今后客戶起移,更不取主人憑由,須每田收畢日,商量去往,各取穩便。

  即不得非時衷私起移,如是主人非理攔占,許經縣論詳。”

  這些情況,與馬說的定義都不一樣,如果一味地以西套中,只要稍作研究就會發現,很多東西,其實似是而非。

  只能說,中國特色的“華夏封建”,其社會復雜性,可能遠超馬說所定義的“歐洲封建”。

  蘇油自打穿越過來,在這方面就一直下著苦功夫,一直在認真研究自己穿過來的這個時代,而不是上來就大刀闊斧咣咣咣幾板斧。

  因為那樣失敗的概率遠大于成功的概率,而且就算是成功,也不過是讓自己加入了這個循環——英雄成功屠龍以后,自己就變成了新的惡龍。

  只有結合實際,參考大宋的政治情況、經濟情況、思想體系、文化程度,世俗民風,從這個基礎出發,考察成熟后,再去制定相應政策。

  而不能天馬行空地生搬硬套后世的所謂“先進經驗”,才有可能獲得成功。

  基礎決定上層,不要指望倉廩不實的百姓知禮節,守法度,那是不近人情,是不可能的。

  從后世穿越到以前的人,絕不會喜歡以前的制度,但是要改變它,卻絕不是簡單照搬。

  因為你得先研究清楚,支持后世那些制度存在的廣泛社會基礎,在你穿越過來后,是否依然存在。

  如果沒有,那就還是筑基階段。

  因此蘇油才茍了幾十年,大宋如今才有了能夠跟上自己思路,發揮創建的蔡京、章惇。

  這兩位只是露出海面最顯眼的冰山而已,他們的底下,是理學和理工已經培養出來的一個相當巨大,能將他們拱到現在這個位置的階層。

  這個階層還在持續不斷地成長和壯大,已經滲入全社會的方方面面,漸漸朝著一個階級演化。

  用螞蟻咬死巨龍,而不是以英雄取而代之,這才是真正的“屠龍術”。

  這套方法到現在已經日漸成效,即便是雪域高原上的布達拉宮,都不能不受其影響。

  這些年,佛教在高原上的傳播越發興盛,阿令京的弟子前往各地的傳法人,出名的有五十四位,被譽為四梁八柱十哲三十二椽。

  在吐蕃向雄王者永當八世意多堅贊徹底皈依佛教,邀請西路弘傳活佛禪師阿令京于大昆寺駐錫、譯經之后,當地統治者們似乎發現了一種很好的統治方式——。

  而在另一個時空,吐蕃也的確是于這個時期完成此事的引入的。

  吐蕃長期的割據與紛爭,給了紅衣佛教最大的市場,上層統治者需要一種方式來擴大勢力范圍,凝聚人心。下層貧苦大眾需要精神寄托,文化渴求,以及思想皈依。

  在修行的過程中,阿令京發現自己師尊受禪宗“頓悟瑜伽”的影響,導致了一些問題,因此反對頓悟,主張漸悟。

  倡導通過廣建宗教建筑,親身參與其中,體之勞之,用這樣的方式來堅定信仰,修行佛法。

  之后則通過寺廟傳播佛法與知識,這才是善法,而不是不傳播善法的“邪知見”。

  這套辦法成果卓著,很快吐蕃大地上,林林總總修建起兩百來處佛寺、佛塔。

  佛教重新在吐蕃興盛起來。

  去年三月,溪哥統領邊廝波結以吐蕃兵六千余人歸順宋朝。

  以此為信號,羌塘、納倉、烏敢諸酋,也在紅衣和尚們的大力宣傳和鼓勵帶領下,相繼遣使蘭州,亦求內附。

  朝廷命趙禼妥為接待,并命董氈嫡子藺逋比,邈川大首領溫溪心幼子巴溫為先導,與吐蕃各勢力進行接觸。

  五月,阿令京抵達布達拉宮,吐蕃主隴拶舉行了盛大的皈依典禮,同時表示愿意信佛附宋。

  吐蕃就此和平入宋,堪稱水到渠成。

  然而此舉在很多人看來,對大宋并沒有什么切身利益,只是青年皇帝好大喜功的表現。

  不過既然沒有付出什么成本,大臣們也就隨了皇帝的開心。

  但是蘇油早就跟趙煦做過科普,司馬學士曾經的那套說辭是要不得的。

  國家的疆域,有的地方是錢糧庫房,有的地方是門戶鎖鑰,不能偏廢。

  吐蕃雖然可能千年之后都還要咱們扶貧,但是對于華夏民族的地緣保衛作用,是毋庸置疑的。

  趙煦也同意這個觀點,于是隆重封賞了隴拶為贊普,以阿令京為吐蕃佛主,撥款三十萬貫,在尼色日山下為其修建吉祥須彌寺。

  命青唐都護李蘭、統制苗履,帥師三千,護送金冊赴邏些城。

  詔書是乙丑這天發出去的,大宋中書舍人蘇軛童鞋,在寫完這道詔書后,就跟皇帝請了假。

  和自己小師妹李易安,在汴京城低調地結婚了。

  漏勺是皇帝的小伙伴,易安是皇后的手帕交,他們的婚事搞得這么低調,讓趙煦感覺有些不開心。

  不過皇后卻能夠理解,畢竟現在司徒的影響力太大了,要是他在京中,漏勺的婚禮怕是想低調都低調不了,現在趕緊將婚結了,是最好的。

  但是無論皇帝還是皇后,其實都想多了,漏勺只是想盡量多的擁有屬于自己的二十天婚假,而不是耗費在迎來送往之上。

  結婚是有假期的,漏勺準備趁此機會,帶著易安,跟自家哥當年一樣,來一趟旅游。

  另一個時空的易安,早年的詩詞頗多歡樂和開朗氣象,南渡之后,才轉變為哀婉消沉。

  而現在竟然來了個神奇的顛倒,漏勺治理廣東的幾年里,易安的詞多寫閨房婉約幽怨,闖下了赫赫大名,而最近卻又開始變得歡樂和開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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