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九十九章危機 高永昌部下騎兵很多,分遣軍馬略地,旬日之間,已下遼水北面二十余州,占有了近半個東京道。
好在他不能禁戢所部,頗有殺掠,故而所在州郡,人戶往往攜家渡遼水避之,高永昌已經在遼東大失人心。
王經有錢有糧,趕緊命張琳和高清臣召募如今遼東最多的失業者、驅轉戶、難民壯丁,充軍得兵五萬。
但是依舊杯水車薪,因為東京道不光光要提防高永昌,還要提防阿骨打,最要命的,還要提防皇太叔和魏王!
錦州通錦錢莊,那是王經的錢袋子,更是中京道和東京道的咽喉要地,魏王東路大軍氣勢洶洶,如今已然抵達來州,并且行文王經,話里話外就是要自己投靠。
須知陛下尚無下落,魏王的自立之心,已經昭然若揭!
中京道被韃靼洗劫得比上京道還早,除了韃靼,魏王也不是什么好鳥,洗劫的罪行里邊,有一半就是他麾下兵馬犯下的!
剩下的南京道是魏王的地盤,西京道是皇太叔的地盤。
一個好好的大遼,就這樣,啪,沒了!
唉……
別看南部諸州軍力不行,但是這里一個遼陽大水利工程,一個婆娑嶺鐵廠,還有蘇州、耀州、錦州三個市舶司,在遼人眼里可就是金窩窩。
無論打仗還是平叛,需要的不外就是錢糧軍器人口,這三樣東京道都不缺,但是缺時間。
因此現在各路使臣說客紛至沓來,都是游說王經,望其投靠的。
其中有魏王的,蕭奉先的,王師儒的,皇后元妃的……
甚至還有女直的,渤海的,還有特么高麗算什么鬼?王颙這老家奴,不知天高地厚!
想到這里,王經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大宋,為何沒有我最想要的大宋的?!
“馬三!馬三!”
馬三從屋外進來:“相爺,有何吩咐?”
王經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該如何措辭:“呃……這個……”
馬三很自覺:“相爺是不是想要我聯絡四十三節度?”
“嗐!”王經不禁對馬三的直白有些懊惱,不過轉念就有了借口:“錦州眼看就要為魏王所奪,通錦錢莊怕是保不住,我這不是怕四十三節度因我大遼這點破事兒,遭受損失嘛!”
“嗯,還有……聽說你在錦州安排了海船?我的意思是……能不能移到耀州或者寧州去等著?我想先將家小搬到海邊去……”
馬三不禁失笑:“相爺是不是多慮了?魏王就算再跋扈,畢竟也還是臣子;東京道作亂的叛匪,也不過就是一個高永昌,能有什么能為?”
“要不你來做我這個宰相?”兩人如今因為奇特的關系,反倒處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所以王經懊惱起來就口無遮攔:“叫你聯系就趕緊,再拖得旬日,怕有大難!”
馬三笑道:“相爺放心,節度就在城中,不過聽說最近有一樁潑天的富貴要給丞相籌措,因此還請緩幾日相見。”
“哎喲這都火燒眉毛了……”王經急得直跺腳,然后突然反應過來:“等等……你說他就在城中?”
“對呀,就在城中。”馬三點頭:“相爺要見,我這就可以去叫他。”
“那趕緊去請他過來……算了,你立刻帶老夫去親自拜會!”
很快,換上便裝的王經就在幾名伴當打扮的侍衛保護下,由馬三帶著,駕著輛普通的奚車,七拐八拐的兜了幾個圈子,來到一處豪華宅邸的后門處。
王經下得車來,看了看門臉,又看了看巷子口,覺得很熟悉:“這里……”
馬三笑道:“不是別處,就是車行街陳漕帥府邸。”
“陳無疾?東京鹽鐵使陳無疾?”
“對,就是他。”馬三點頭表示肯定。
兩家相去其實并不遠,王經不禁惱怒:“那你還帶老夫繞來繞去走了這么遠?!”
馬三說道:“這是行業規矩,得提防有探子跟蹤。”
王經想要罵娘,最終卻化為一聲嘆息:“陳漕帥向以清能著稱,他代蕭托輝提舉鹽鐵,還是老夫的舉薦,想不到連他也投宋了啊……”
等下老夫為啥要說也?不不不老夫對大遼忠心耿耿,嗯,這個也指的是馬三,對,就是指的馬三!
馬三倒是沒有在意這些細微的文字,上去敲響了后門上的銅環。
很快門打開了,卻是一個小廝,見是馬三也不多話,直接放他們進去。
后門進來卻是廚房,繞過去就是鹽鐵使府邸的花園,趙仲遷正坐在葡萄架子下翻閱書信,穿著整齊,看樣子是一會兒要出門。
陳無疾剛好也從房里走了出來,似乎剛收拾停當:“節度,這就走吧。”
這邊趙仲遷卻已經見到了王經,不由得拊掌大笑,一邊起身一邊對陳無疾說道:“我就說這樁富貴活該相公所得,仲平兄,你還不信此乃天意?!”
陳無疾見到王經,趕緊過來見禮:“相公怎么來了?可不是未卜先知了么?”
王經聽得沒頭沒腦:“你們在說什么?”
陳無疾說道:“我和節度正要去府上拜訪,卻不料明公已然先至,或者正如節度所言,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拜訪我?卻是有什么事嗎?”
陳無疾說道:“既然相公來了,就正好不用我們跑腿,走,去廳中細談。”
待到幾人進入廳中坐定,王經才說道:“不知二位欲尋我,是為何事?”
趙仲遷笑道:“不如明公先說,與馬三一起來尋我,卻又是為何事?”
王經看了一眼陳無疾,有些不好啟齒:“這個,錦州那邊……如今看來不日便要被魏王,那個接收,通錦錢莊那里……”
陳無疾焦急拱手:“明公你經天緯地之才,皆靠通錦錢莊方得施展。這幾年來籌措債券,平抑絹鈔,大興貿易,舉建鐵廠,扶持工商水利,樁樁件件,哪樣不與錢莊有關?”
“通錦錢莊事關南路諸州根本,魏王能懂什么經濟之道?一旦落入他的手里,南院諸州就完了啊!”
嗯?王經有些搞不明白了,陳無疾和四十三節度在一起,這明明已經是內賊,可現在的語氣和不似作偽的急切神態,怎么搞得跟遼國大忠臣似的?
趙仲遷似乎知道王經的困惑,笑道:“相公應該知道我常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共同利益。”
“遼國和大宋之間,或者說得更精準一點,遼國部分地區和大宋之間,是存在共同利益的。”
“因此在這個基礎上,遼國的部分地區,一些人,和大宋是可以親密合作的。”
“通錦錢莊我其實不擔心,那里就一個機構而已,里邊現在也沒有多少錢了,主要都是賬冊,要拉去獐子島,不過一艘船的事兒。”
“可是錦州還是兩道間的重要咽喉……”
“對,相公是明白人,在現在的局面下,如何保住東京道這片基業,才是根本問題。”
“讓東京道和以前一樣,我想,這是遼國絕大多數人……不對,是東京道絕大多數人,最想要的選擇。對吧?”
王經不禁嘆息:“怎么節度和馬三一樣,將此事說得如此的輕易?如今魏王在西南咄咄逼人,朝廷在西北一日三詔,女直在東北虎視眈眈,東京道內還有高永昌橫行肆虐。”
“節度啊,東京道這些年來承受舉國賦稅,供給軍需,負債近四百萬貫,道內兵力捉襟見肘,遼陽眼看就要大豐,遼河北岸二十州的難民即將蜂擁而至,諸多強梁的目光,都聚集到這里。”
“啊,還有鐵廠,鐵廠那里也是危機暗涌,渤海人受高賊蠱惑,蠢蠢欲動,此誠危急存亡之秋矣!”
趙仲遷笑道:“明公所說的這些,都是小賬,其實還有一筆大帳,明公可休想推脫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