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二十八章歸正 原來,蕭干對郭藥師也只是利用,灤平兩州乃南京道東北門戶,對抗潤州宋軍的前線,不可能放任郭藥師在此盤踞。
擊退北遼兩路大軍,穩定戰線之后,蕭干立即對耶律淳建議,要求“籍東、西奚及內外南北大王、乙室王、皮室猛拽剌司”,以解決漢軍多而番軍少的局面。
尤其是漢人為主的常勝軍,屢降屢叛,如今又與宋人控制的潤州,夾榆關一南一北,設若再反,南京道東北門戶就必將落入敵手。
耶律淳認為蕭干的顧慮有道理,“將謀之”。
在此危急時刻,大宋密諜及時探知陰謀,由灤州豪富紙商傅遵出面,游說郭藥師。
傅遵是傅旋之子,高麗王后傅明珰名義上的兄長,之前在高麗學習了造紙技術,然后“因緣巧合”來到灤州,開設了一個高麗紙廠。
高麗紙以棉繭所造,能浸潤水而不走墨,在大宋都是書法的上品,不幾年傅遵就成了灤州大富翁。
之后當然就是結交官府和頭下軍州將領那一套了。
郭藥師的叫花子軍抵達潤州之后,沒少得到傅遵的接濟,郭藥師以自己為周瑜,以傅遵為指囷賑糧的魯肅,雙方關系良好,以兄弟相稱。
但是光有糧食也不濟事,灤平兩州冬季寒冷,部隊一路從上京打到中京,從中京來到南京,又從南京抵達灤州、平州,本來的叫花子軍,差不多都開始裸奔了。
于是郭藥師給南京打報告,要求給各部配置冬裝。
結果冬裝沒到,自己和部下三萬多人倒因此成了西廷眼中的“麻煩”,成了蕭干準備對自己動手的理由。
郭藥師趕緊召集所部,商討對策,鼓動他們投宋。
于是“萬口喧呼,無不響應,遂囚監軍蕭余慶等,乃遣團練使趙鶴壽帥精兵八千,鐵騎五百,以兩州八縣,奉使來降”。
灤州的位置太重要了,灤州一下,不但河北兩路宋軍再無后顧之憂,并且已經徹底控制了遼西走廊的南大門。
折可大沿河繼續北上,還能夠直接切斷析津府北上的通道。
其實灤州北面,還有遼人一個營州和一個榆關,但是郭藥師抵達之后就已經斷掉了兩處的軍需。
開什么玩笑,自己都不夠吃,過路糧秣被服,統統留下!
營州留守和榆關守將被南北合圍,斷衣斷食,群下鼓噪,干脆,也將知州給綁了,一起降了宋朝。
戊子,折可大入灤州,大軍修整。
說是修整,不如說是搞慈善。
看著郭藥師三萬多在寒風里瑟瑟發抖的叫花子部隊,折可大等將領都不禁一臉不忍之色,一下子就共情了。
眼前這一幫子,跟老爺子憶苦思甜時,念叨過那早年間的麟府軍,真的好像哦……
這可是搞教育的好時機,監軍李祥一揮手,三件事:我部將士,先將毛毯貢獻出來,先給常勝軍的同袍裹一裹;將罐頭也貢獻出來,先讓常勝軍的同袍們有口肉湯喝;自己親自帶著醫療隊親自深入基層,對已經出現的凍傷軍士,實施救治。
然后發出急報,向轉運司和榆關北面的潤州求援。
蘇油的反應極快。
河北資儲已經準備得異常充分,元祐三年履任之初,蘇油就提出過,只以河北四路產出,應對對遼事務所需。
到現在已經過去八年,河北在蘇油的治理下,已經實現了真正的振興,依托特殊優勢和政策傾斜,無論農、工、商、學,無論人口基數和發展勢頭,河北已經超過京西南北兩路,大有趕超兩淮的趨勢。
蘇油甚至已經將工作重點,從軍事轉移到河防和交通。
治河工程除了黃河,已經發展到西部的葫蘆河、滹沱河,中部的漳河,東部的浮陽河、無棣河、大運河、濟河。
交通工程則開始構建河北陸路大十字。
以真定為中心,西面升級真太鐵路,從窄軌變標準軌;
東面真、祁、冀、恩、德、齊、青、密、萊、登大驛道;
北面定、保、安肅、雄、莫、霸大驛道;
南面趙、邢、磁、洺、大名、相、衛、鄭大驛道;
此外在太行山另一邊,還有太原到河中府的大驛道。
這幾條大路,大部已經有了路基,現在要做的,就是拓寬、截彎、造橋。
大平原有大平原的苦逼之處,但是也有它的便利之處,交通改造相比難于登天的蜀中,水澤遍布的杭揚,具有獨特優勢。
哪怕是最悲觀的朝臣,也不會認為遼國還有大舉入侵的實力,朝廷如今是章惇和蘇元貞主事,雖然章惇對蘇油狗狗祟祟的作風頗有微詞,但是對他改造河北交通的大膽手筆卻表示贊賞。
章惇的心其實比蘇油還要大,他已經將蘇油開始著手的河北驛道大十字,看做了今后鐵路的地基。
因此當蘇油收到李祥的求援信后,立即命北洋水師加派了兩艘夔州型運送給養。
灤州的反正,代表著第一支從上京過來的,成建制的遼國漢軍投誠,無論軍事意義和政治意義,都非常重大。
這些是今后的帶路黨。
二月,以遼國變故,右正言張商英請以為戒,乃酌獻景靈宮,遍詣諸殿,如元豐禮。
庚戌,引見蕃官包順、包誠、文思忠等“老臣”,賜賚有差。
乙卯,令真定立趙普廟。
丁亥,特旨嘉譽致仕王韶,賜家廟,令其發揮余熱,擔任皇家軍事學院顧問。
這是籌賞王厚歸正郭藥師的大功,但是王厚是在秘密戰線里邊玩的人,有些東西現在還不好公布,于是趙煦就換了一種方式。
王韶上表稱謝,接受了其余嘉獎,但唯獨皇家軍事學院顧問一職,堅辭不受。
在謝表中說自己已經老了,而且自己那老一套的思路已經無法適應現在的戰爭,如果還要擔任顧問,那是恬不知恥,尸位素餐。
王韶的兄長、弟弟、兒子,祖上幾代,都因他得了恩蔭和封贈。
都說多殺不詳,可王韶足足有十個兒子。
其中王厚頗具父風,王寀如今也小有文名政績。
當然這是這個時空的王韶,另一時空里,王韶在肚子長瘡爛見肺腑那次就死了。
三奇太尉王子純,自幼喪父,家境貧寒,憑借一人的功績,振興了整個家族,成了老家江州德安的榮耀。
王韶經歷過數次大起大落,知道自己不是搞政治的那塊料,曾經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希圖附從宰執,對王安石說自己在熙河新收少數民族地區有多少農田可以開發,被李若愚調查發現一頃都沒有,差點連差事都保不住,“立德”,那是沒啥指望了。
不過“立功”倒是立得妥妥的,退休后又開始準備“立言”。
去年整理出回憶錄熙河經略陣法一卷、奏議三十卷、還有研讀道藏的心得敷陽子七卷、天粥字一卷。一股腦兒全部寄給蘇油。
隨著包裹還有一首詩。
綠皮皺剝玉嶙峋,高節分明似古人。
解與乾坤生氣概,幾因風雨長精神。
裝添景物年年換,擺捭窮愁日日新。
惟有碧霄云里月,共君孤影最相親。
王韶在這首詩表面是詠月下古樹,內里將自己比做老松,將蘇油比作月亮。
前面四句說自己精神氣概不洵于俗。
“裝添景物”兩句是說不懂政治風向的快速轉變,因此只合一天天的“擺捭窮愁”。
后面說幸好有最好的朋友相親相愛,關懷照應,才最終成全了自己的高節。
言下之意,你是我的鐵哥們,現在我將稿子全給你寄來,該怎么做,你懂的。
蘇油拿到信,對最近重被召來襄助幕府的王寀哭笑不得:“令翁這首詩寫得相當不賴,不過最后一句有個錯。”
“把‘君’字改成‘吾’字方才妥帖,搞清楚,孤的是他,可不是我!”
“當年你爹每年要打我五萬貫的秋風,這是做賊做上癮頭,致仕了還要我幫他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