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月疏閉上了嘴巴，她呆呆的看著地平線處的那道似真如幻的身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為什么？
這幾天，她不止一次問過自己這個問題。
為什么？為什么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她心中隱約有一個答案，但那個答案，她卻怎么也不愿意承認。
轟隆隆，轟隆隆!
巨樹踩踏著虛空，粗壯的黑色根系在如血的殘陽中肆意的蔓延，每一步落下，都在空中蕩漾出一圈波紋。
波紋擴散，大地粉碎，無數樹木、山石、鳥雀都在這層層蕩漾的波紋中化為粉末，洋洋灑灑的飄開。
如雨，如霧！
袁月疏呆呆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大腦一片空白。
在沒有見過此等景象之前，就算窮盡她所有的想象力，也無法想象這等世間奇景。
這已經不是人力所能達到的范圍，這是神跡。
你能想象一個人，立在一棵黑色的巨樹之上，所過之處，一切都化為虛無的景象嗎？
袁月疏不能，此刻的她，失去了全部的思維能力。
她身后的老者臉色蒼白到了極點，眼睛突出，嘴巴張的大大的，臉上全是震驚和恐懼。
半晌之后，他才像是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猛的一扯袁月疏道：“小姐，快走，快走，跑！”
但袁月疏卻像是被釘子定在了原地一樣，任憑老者如何拉動，卻紋絲不動。
“龍叔，你走吧！”不知沉默了多久，袁月疏的聲音才低低的傳了出來，充滿著決絕。
“嗨，小姐……你……”龍叔氣急敗壞，再看那黑色巨樹，已經離這里不足十里了。
“回去告訴太爺爺，如果有可能……向白起……。”袁月疏抿了抿嘴唇，忽然道。
但她沒再說下去，停了停，才嘆了口氣道：“算了吧，龍叔，你快走吧！”
龍叔見拉不動袁月疏，猛的跺了跺腳，迅速的轉身離去。
再待片刻，恐怕他就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轟轟轟。
巨樹臨近，袁月疏已經能清晰的看到樹頂的那個熟悉，卻又陌生的人。
在巨樹又靠近了一段距離之后，她直上天空，站在了巨樹之前。
“白起！”她輕啟朱唇，聲音很小，卻無限的輕柔。
巨樹停止了，楊玄血紅色的目光落在了袁月疏的身上。
“別來無恙！”袁月疏露出一絲微笑，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溫柔一些。
楊玄沒說話，他只是抬頭看了看袁月疏身后的城池，以及城池之上，那些嚴陣以待，卻惴惴不安的袁家武者。
沒有人能在這棵黑色的巨樹面前保持鎮定。
“得罪你的是袁家的真神鏡，你何苦要找其他人麻煩。”袁月疏道：“我身后城中有普通百姓八十萬，袁家武者兩千三百余人，他們并沒有得罪你。”
楊玄還是沒說話，但巨樹的枝葉，卻開始輕輕顫動起來。
袁月疏并沒有發現巨樹的變化，反而臉色嚴肅道：“白起，所謂冤有頭，債有主，你若要尋仇，直接去找子真老祖即可，殺這些普通人，平白沒了你魔神的名頭。”
巨樹動了起來，袁月疏臉色浮現出喜色，但下一刻，所有的喜色全部僵硬在了臉上。
“呵，當我決定要滅掉袁家的時候，這里的每一個人的結局，都已經注定。”楊玄冰冷而瘋狂的聲音像一把利劍一樣，沖入了袁月疏的耳中，刺的她耳膜生疼：“當然，也包括你。”
巨大的槐樹動了起來，無數黑色的枝葉開始舒展。
“不，白起，你……”袁月疏臉色變得煞白，再無一點血色。
“閉上你的嘴，然后去死！”楊玄如鮮血一般無情的聲音降臨下來，其后跟著的，是一根黑色的枝條。
“白起，你這個瘋子！”袁月疏再不復之前的鎮定，聲音變得瘋狂，整個人如投火飛蛾般向楊玄沖了過來。
黑色的枝條毫無阻滯的刺入了她的胸膛，帶出了一大蓬血花。
“瘋子？謝謝你對我的褒獎！”楊玄摸著額頭，喘息道。
他的額頭，如裂開般的疼。
袁月疏的動作停止了，劇烈的疼痛使得她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
她的眼中全是詫異和不敢相信，似乎是怎么都無法相信自己就這樣死在了這里。
“我……”她呆滯的目光從刺入胸膛的黑色枝條上移開，然后緩緩的落在了楊玄身上：“我怎么……會……死？”
“誰都會死，沒有什么是不會滅亡的。”楊玄拍著自己的額頭，淡淡道：“包括我自己。”
“可是……”袁月疏掙扎著說出了最后兩個字，然后頭一歪，失去了最后的呼吸。
沒有人知道她最后想可是什么，也沒有知道她最后心里想的是什么，也許是悔恨，也許是其他什么。
但已經沒有關系了，不論她最后想的是什么，都沒關系了。
她死了，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僅此而已。
巨大的喧囂震天響起。
當城池中的袁家弟子看見袁月疏被楊玄殺死了之后，都瘋狂的沖了過來。
但，他們的結局，如白紙落墨，早已注定。
當黑色黑色的巨樹之下出現那密密麻麻的僵尸之后，這座城池，早就注定了不復存在。
死亡的旋律響起，為它伴奏的，是那漫天飛舞的黑色枝條。
當顧神圖趕到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像是末日！
或者，就是真的末日。
顧神圖呆呆的看著依然掛在黑色枝條上的那個清瘦的身體，在沉默了半晌之后，忽然笑了。
“你呀你，總是這么倔強，都說了讓你不要來，你偏要來。”顧神圖邊笑邊搖頭：“這不，出事了吧。”
他邁動著腳步，向著楊玄走去，神色坦然、決絕，眼中連一絲悲傷都沒有。
“唉，算了，看在你這么寂寞的份上，我便來陪你吧。”他笑著笑著，眼中卻落下了淚水。
他走到楊玄面前，站定，連身旁飛舞的黑色枝條看都沒看一眼，道：“白起，要不然你也送我一程？”
“我殺的是姓袁的，滾吧！”楊玄揉了揉額頭，冷冷道。
“我也姓袁。”顧神圖臉上出現一絲慘然：“我叫袁神圖，是袁家的私生子……”
他話音剛落，一根木刺已經刺穿了他的身體，鮮血狂涌而出。
“既然你也姓袁，那就死吧！”楊玄冷冷道，沒有一點起伏。
顧神圖呆了呆，似是沒想到楊玄如此干凈利落。
片刻之后，他苦笑一聲道：“其實我想反抗來的，可是……”
他停了停，留下了最后一句話：“可是，沒來得及。”
話音落，眼睛已經閉上，再也沒有睜開。
這一日，四月初十，忌行喪、安葬。
楊玄破袁家左副城，殺人八十余萬，其中包括月神袁月疏及無上宗師顧神圖。
消息一經傳出，舉世震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