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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四百九十七 既是不幸,也是大幸

  面對皇帝似是有心似是無意的詢問,程昱正襟危坐,面不改色。

  他連郭鵬的層層考驗都挺過來了,說老實話,他根本不懼郭瑾的問話。

  郭瑾雖然在各種意義上都和郭鵬很像,但是程昱最能明確的感覺到郭瑾的行為方式是在模仿郭鵬。

  一種致敬似的模仿。

  他的言行舉止,都能看出很濃烈的郭鵬的味道,他所做的很多事情,都是郭鵬做過的。

  當然,他不是郭鵬,他不如如郭鵬,各種意義上都不如郭鵬。

  郭鵬在延德十年以后已經進入了一個權力的巔峰,可以為所欲為,沒有人敢于違背他,那是他威望登頂的時刻,是真真正正用自己的能力和態度威壓天下的天下人。

  郭瑾只是借著郭鵬的余威還有他這柄郭鵬的手中刀在辦事。

  若是郭鵬已經死了,他也已經死了,興元元年和二年,郭瑾面對的局面絕對不僅僅只是眼下這個程度。

  被皇帝奪走的權力,群臣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奪回來。

  縱觀歷史上下,這份權力被王侯君主一個人掌握的時間,遠遠不如被權貴群臣掌握的時間久。

  歷史的絕大部分時間,這份權力都是統治階級之中的利益集團互相分割把持,而不是皇帝一個人掌握。

  能夠稱得上集權于一身的皇帝,或者說統治者,那是屈指可數。

  畢竟那太可怕了。

  朝廷,或者說群臣,在這個制度之中其實是非常反對君主集權的。

  就算是在一個集權皇帝身上,也要分他生命中的不同時刻。

  有些時候他不得不和權貴、群臣分享權力,有些時候,他才能一個人獨裁專制。

  郭鵬做皇帝的十三年里,最開始所掌握的不過是軍權和掀桌子的能力。

  然后一步一步的掌握了政權,再然后推翻士族掌握了教育權,最后在經濟層面上完成變革,通過大叛亂事件奠定自己獨一無二的權威,掃滅所有反對者。

  那時已經是延德十年了,他真正作為一個專制獨裁皇帝的時間,只有三年。

  也就是這三年,郭鵬帶給所有人的威壓和絕望感是空前的。

  絕不絕后不知道,但是就這三年,每一個統治階級里的人都能感覺到來自皇帝的恐怖威壓。

  那種威壓讓那些經歷過的臣子們至今難忘。

  所以郭瑾一發飆,群臣立刻想到了郭鵬發飆的模樣,瞬間膽怯,直接跪下唱征服。

  很難說這不是他們被郭鵬整怕了的心有余悸。

  而后郭鵬選擇了退位,把皇位交給了郭瑾,郭瑾借著郭鵬留下的余威順利登位,整頓軍權政權財權,逐漸坐穩了帝位。

  這其中少不了郭鵬的暗中推動和幫助,沒有郭鵬那么細心的籌備,這次皇位交接絕對不可能那么順利。

  這樣的情況下郭瑾要是坐不穩皇位,那就真的白瞎了郭鵬那么多年的培養。

  所幸,他的所作所為還是合格的,是一個從郭鵬的角度來看合格的皇帝,放到其他王朝,則可以算得上是個優秀的皇帝了。

  但是,作為一路跟著郭鵬走來的郭魏帝國從萌芽到走向盛世的全程經歷者,程昱從心底里覺得郭瑾遠不如郭鵬。

  終究沒有經歷過郭鵬經歷的那些事情,并且在看待事情的眼光上也沒有郭鵬那么犀利,郭鵬為了辦成一件事情,可以提前數年乃至十年做準備做鋪墊,而他,大概是不能的。

  當然,這種事情并不能苛責郭瑾,他成長的環境就是如此。

  大環境不需要他沖鋒陷陣浴血廝殺,大環境需要他安安穩穩的活著,安安穩穩的接掌權力,安安穩穩的延續郭魏帝國。

  郭鵬做的夠多了,他能繼續下去把這一切做到位,就很不錯了,沒有其他的需求了。

  所以在程昱看來,郭瑾作為郭鵬的繼承者,已經足夠優秀了。

  郭鵬窮盡心血為帝國培養出來的繼承者已經足夠優秀,更優秀的話,就不是培養能培養出來的,要看天賦。

  就好比盧植也有很多學生,為何只有郭鵬活到最后做了皇帝呢?

  程昱從未期望過郭瑾可以超越郭鵬,他只要安穩的行使權力,讓魏帝國安穩的存續下去,不要做什么動搖國本的事情,那就夠了。

  他現在的所作所為,程昱看上去就覺得非常的熟悉。

  這都是郭鵬曾做過的事情。

  其他臣子可能會對盛怒之中的郭瑾懷有恐懼感,但是程昱不會有。

  郭瑾不是第二個郭鵬,既是不幸,也是大幸。

  魏帝國只是一個帝國,它經不起第二個會說出如果魏國不能讓它的子民吃飽,那么就該滅亡這種話的皇帝了。

  收拾了一下心情,程昱恭敬的回答了郭瑾的問題。

  “陛下應當通過嚴懲棗祗告訴朝中老臣,不要妄圖用資歷和陛下談判,他們是臣,臣,不能要挾君主,這是為臣的本分。

  所以,哪怕他們有再高的資歷,再是太上皇舊臣,也不可以做出這樣的事情,此風不可長,一旦放縱,遺禍無窮。”

  郭瑾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對程昱越發欣賞。

  這柄寶刀真是太好用了!

  就是老了點。

  今后還能不能找到同樣好用的一柄寶刀呢?

  他懷著如此的想法。

  “嗯,不錯,仲德公之言,深得我心,我的寬宏大量,不是他們以下犯上的依仗!仲德公,嚴查民政部!之后,可以適當擴大到其余各部……除了學部。”

  “臣,遵旨。”

  程昱點頭應諾。

  他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

  很快,從六月中旬到七月上旬,程昱迅猛進擊,多點開花。

  一擊擊垮民政部之后,他窮追猛打,連續三次前往民政部拿人,一口氣拿掉了民政部中央五分之一的官、吏,給民政部造成巨大的震懾。

  連著七八日,每一天都有司隸校尉的法卒持械進入民政部衙門,十分干脆利落的宣布罪狀,隨后以鐵索拿人,根本不給任何人狡辯的機會。

  不止如此,程昱還通過民政部貪腐官員的利益鏈條從兵部、財政部、吏部、禮部、工部等多個朝廷部門抓捕一百余名貪腐官吏,甚至波及到了參謀臺和御史臺。

  司隸校尉府的法卒們全面出擊,大展威風,把整個洛陽朝廷嚇得瑟瑟發抖,上至高官下至小吏皆噤若寒蟬。

  被抓捕的官員全部納入詔獄,嚴刑拷打審問,進一步審問他們的利益鏈條指向。

  詔獄內拷打專員們研究多年的技術一口氣全部用上,拷問十八式全部擺上桌子,一式一式的用在他們身上,叫這群犯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基本上沒有多少人能扛住前六式,能扛住前六式的都算是犯官里的豪杰了。

  平心而論,這些刑罰就算是審訊法卒們自己也難以承受,更別說這些犯官。

  于是乎,這一股子要一口氣把廉政風暴擴大化的趨勢嚇慘了朝廷官員,他們瞬間想起了當初郭鵬所做的一切,想起了那個時候他們的絕望和無助。

  中央官員如此,洛陽城周邊的地方官員聽聞,也是一夜三驚,雞犬不寧。

  而其中被嚇的最慘的,當然是被拿人最多的民政部。

  民政部辦事系統一度接近癱瘓,無法辦事,大量政務堆積在民政部官署無法處理,整個朝廷都出現了一定程度的紊亂。

  郭瑾派遣內閣之中負責和民政部對接的輔臣及其部下至民政部問責。

  他怒斥棗祗,嚴令棗祗恢復民政部正常運轉,全力處理日常政務,如若不能,必當嚴懲。

  這就相當的難為人了。

  但是不要緊,郭瑾就是要這樣難為人。

  棗祗臉色煞白的帶領著一群戰戰兢兢地民政部官員在內閣官員的監督之下苦苦追趕辦事進度,連著好幾日加班加點不能回家。

  朝廷正常的運轉勉強被維持住了。

  在此過程之中,各部門還不斷有人被程昱帶走調查,鮮少有人能安然回到官府辦事,能回去的簡直是天選之子,見了故友都要抱頭痛哭。

  短短半個月不到的時間,三司加班加點會審,晝夜不停審訊犯官,并且秉持郭瑾的意志,判了三十八名官吏的死刑。

  抄家行動也如火如荼的展開,各種金銀珠寶之類的贓物成箱成箱的往國庫運送,數量巨大的贓物讓這些貪腐官員的罪惡大白于天下。

  郭瑾的確是為了打擊棗祗和反對勢力而掀起這次廉政風暴,但是當他發現這些官員的貪腐數目如此巨大之時,他也是出離的憤怒了。

  太上皇退位不及二載,官吏貪腐已然成風!莫非諸臣以為朕之刀不利乎?

  郭瑾親自寫下這封手令,令內閣下發朝廷各部門,宣泄著自己的怒火。

  為警示群臣,郭瑾又下令把三十八名死刑官員盡快公開斬首。

  他們家中男子發配苦力,遇事不得赦,女眷悉數發賣,或充入教坊司以為奴仆。

  三十八顆血淋淋的人頭表示皇帝的怒火被徹底點燃,這場本身是政治行動的廉政風暴儼然朝著真正的廉政風暴的方向發展了。

  這一點倒是出乎了包括郭瑾在內的所有人的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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