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的大門修葺一新,土國寶領著清兵在這里血戰一場,痕跡已經被消除的干干凈凈。
侯玄演嘖嘖稱奇,果然是豪門大戶,這種時候都不忘了裝點門面。
顧菱兒顯得極為興奮,霽兒、瀟瀟一人牽著她一只手,邊晃邊喊:“到家嘍,到家啦。”
侯玄演蹲下身子,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說道:“以后這里是你娘家,咱們家才是你家,知道了么?”
顧菱兒顯然不愿意買賬,到了自己的娘家,小丫頭也硬氣起來。
她吐了吐小舌頭,扮了個鬼臉,搖頭晃腦地抗議:“這里就是菱兒的家。”
顧家的門子早就得了主人的吩咐,今兒個是總督大人,也就是家里的姑爺來的日子。
侯玄演貴為江浙剿恢總督,這個官名雖然如今沒啥權利,但是名號大的嚇人。南邊的隆武政權里的實權派,之所以愿意給他這么大一個名號,第一是因為蘇州的地理位置。如今蘇州四面皆以淪陷,除了像江陰這樣的勢不投降的小城,都已經改弦易幟侍奉滿清。這樣一來,蘇州就成了抗清第一線,蘇州撐得越久,他們就越安全。
第二,蘇州和隆武政權之間,隔著一個身份敏感的魯王政權。如此一來,侯玄演的地位就水漲船高,成為了隆武政權必須拉攏的對象。萬一侯玄演支持魯王,那么隆武政權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而且光復蘇州這樣的大功勞,就要落到魯王頭上了。若是這樣,民心所向就成了問題。
門子們迎了出來,殷勤地帶路,早有人飛奔進內院,通知家主們。
顧有德親自出來,帶著自己的三個兒子,可以說給足了這個姑爺尊重。
顧家的三個兒子,見了候玄演表現也是各不相同。
老大顧守業,也就是他的岳父,臉色訕訕的,尷尬無比。當夜,他正在大聲倡議獻城投敵,被自家姑爺抓了個現行。饒是顧守業商海浸淫這么久,練出一副厚臉皮,還是覺得難以面對自己女婿。好在顧菱兒成功緩解了他的尷尬,小菱兒掙脫兩個侍女,一頭鉆進自家阿爹懷里,親昵地叫了起來。
這聲音軟糯呢喃,叫的顧守業心都化了,他看了一眼侯玄演,在看自己懷里的小女兒,嘆了口氣。
以后還是盡全力支持姑爺吧,怎么說菱兒都已經跟了他了。
老二顧守正,則是一臉崇拜地盯著侯玄演,眼神一刻都不愿意離開。他身為一介書生,在侯玄演的指使下,可以說做下了人生最濃墨重彩的一筆。炸死博洛,他居功甚偉,這是一個讀書人追求的極致。此時的侯玄演在他眼里,就是匡扶社稷,扶大廈之將傾、挽狂瀾之既倒的英豪。
老三渾渾噩噩,跟在兩位兄長身后,興致乏乏。看得出他是被強行來出來湊人數,撐場面的。他穿著一身的蜀錦織就的長衫,頭戴一頂瓜皮小帽,上面鑲嵌著一顆鵪鶉蛋大小的祖母綠寶石。候玄演惡趣味地多看了他一眼,心道你這廝被你爹綠,也算是活該了。二十多歲的年輕后生,看上去腳步虛浮,眼窩深陷,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的腎虛模樣。反觀他爹顧有德,一把年紀精神矍鑠,真到了床上,肯定比這個兒子生龍活虎。
侯玄演將眾人表現看在眼里,笑吟吟地上前行禮。
顧守正一把扶住他,說道:“督帥不必如此,我等豈敢受督帥大禮。”
“哎,那是在公談公,如今在自家宅院,咱們只講輩分親疏,不論官職。”
他的話聽在顧守正耳朵里,不亞于金科玉律,頓時去了三分恭敬,多了一些親近。
顧有德望著侯玄演身邊的顧炎武,面露訝色,問道:“絳兒,是你么?”
顧炎武行了晚輩禮,說道:“老太爺,好久沒來看望您了。”
顧有德一見果然是他,是自己的遠房親戚,說起來昆山顧家才是江東望族,自己蘇州這一脈,反而是別人的旁支。
一家人親親熱熱地將候玄演和顧炎武迎進府里,早就有管家顧九布置好了宴席。
今兒是家宴,顧炎武也是自家親人,所以顧府的女眷也都淡淡裝束,家居服飾出來坐席。
侯玄演趁機將人認了個全,他和顧菱兒是聯姻性質,當時只顧著各取所需,根本沒有什么儀式。這一次才算是認全了親戚,顧菱兒的生母盯著他上下打量,一會滿意地點頭,一會又心疼地拭淚。倒是顧有德的三兒媳,自己的小三嬸,性子潑辣,插科打諢。
顧老三雖然不著調,但是還是輕咳一聲,制止了自家的媳婦。
侯玄演冷眼旁觀,這個小三嬸臉泛桃花,柳葉眉角,高挺瓊鼻,櫻桃小嘴,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媚。蜂腰桃臀,個子高佻,項頸白皙修長,無一處不妖。果然是個能引的老公公爬灰的尤物,看一眼就讓人骨頭輕了三兩。
這樣的女人慣能招蜂引蝶,所以對男人的目光最為敏感。感覺到候玄演灼熱的眼神,她大為羞窘,這個小畜生是自己親侄女的夫君,竟然敢這樣看自己。她狠狠地剜了一眼,看在侯玄演眼里,卻別有一番風情,若非袍子寬大舒適,差點當眾出丑。
可惜這樣一塊好羊肉,落到了顧有德這老狗的嘴里,真是讓人扼腕嘆息。候玄演邊嘆息、邊嫉妒,皺著眉頭搖晃腦袋。
顧有德呵呵笑道:“文淵吶,我看你愁眉不展,有什么心事?”
“國難當頭,我想著北邊大片國土還在蠻夷手中,心中就愁腸百轉。”侯玄演暗叫一聲慚愧,心道我這愁眉苦臉,純屬羨慕你這老東西,能日這么好的女人。
顧守正聽了這話,跟磕了藥一樣,勃臉漲紅,大聲叫好:“說得好!不愧是督帥,有督帥這樣的忠臣良將,何愁不能光復山河!”
顧有德呵呵一笑,拈著雪白的胡須,說道:“今兒咱們只談家事,先把國事放一放。”說完一拍手,家仆們魚魚貫送上菜肴,一時水陸八珍,饌果俱列,十分豐盛。精巧的細瓷盤碟,一碟碟擺放到平滑光潔的桌面上,嬌俏小婢上前將酒杯一一斟滿,退在一旁侍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