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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人生三杯酒

  卞玉京不知道為何眼前這個人突然冷了下來,但是男人態度上的變化,她是拿捏的最準的。

  愁眉不展的美人兒,按著胸口,偷偷望去,眼光落在侯玄演眉星劍目的臉上,想著想著,突然靈光一閃。

  眼前這個年輕人滔天的權勢,常常使人忘記他是如此的年輕。想到這里,卞玉京不再有壓力,她好勝心一起,明眸暗轉,決定忘記他的權位、勢力,當做一個普通的年輕人來對待。

  “我就不信,你要是個圣人,還會來敲樓船畫舫的門。”

  想通了其中關節的卞玉京,不再拘謹無助,她明眸徠齒,巧笑嫣嫣。幾句話下來,就把侯玄演哄得輕飄飄飄的,渾身舒暢。

  侯玄演樂在其中,對著一個國色天香的美人,讓自己暫時走出沉重的國仇家恨。

  卞玉京眼看他這副模樣,瓊鼻微微一皺,心中暗暗得意。什么剿恢總督,還不是一個男人,能逃出我的掌心不成。在她看來,侯玄演已經沉迷自己了,跟秦淮河上無數的王孫公子一樣。

  她纖纖十指按上琴弦,拉了拉滑下的綢裳,笑道:“大人要聽小曲,塞兒就為您彈奏一曲梅花三弄。”

  侯玄演嘿嘿一笑,這個小妮子真當吃定了自己,剛才言語曖昧,舉動親昵。現在又這樣若有似無的淡然,還來一首唱梅花凌霜傲寒,高潔不屈曲子。男人都是賤骨頭,卞玉京顯然深諳此理,不愧是美女如云的秦淮河上頭號紅伶。

  侯玄演雖然看得透,卻不愿意出言戳破,只是閉著眼睛信口道:“算了,爺不好那口,來首十八摸吧。”

  “......”

  福州的行宮內,朱聿鍵樂此不疲地批閱著奏章。

  如今他這個皇帝沒有實權,很多地方上的大臣,也不愿意上表請示。南明僅存的幾個省里,只有浙江的侯玄演事無巨細,都會上表。

  并非是他多么畏懼皇權,純屬是侯玄演謹慎,怕以后跟鄭芝龍翻臉,留下什么把柄而已。所以盡管他有任免官員的權利,但是每一次都會上表請示一下。當然朱聿鍵也很給面子,見到侯玄演的就批了。

  畢竟朱聿鍵不知道侯玄演的心思,還被感動的不輕。

  突然一封來自蘇州的奏章,引起了他的注意,朱聿鍵讀完雙手顫抖,情緒激動。

  這是一封言辭懇切地奏章,上面寫的內容主要是想請隆武帝朱聿鍵御駕贛南,調配指揮各地勢力,準備北伐中原。

  朱聿鍵一看落款,竟然是兩天前的奏章,不禁勃然大怒。他一拍桌子,小太監匆匆趕來,朱聿鍵怒道:“侯大人兩天前送上的奏章,為何今天才到朕的面前?”

  小太監跪在地上,深深低下的臉上沒有一絲畏懼,眼里甚至閃過一絲嘲諷。

  “回稟陛下,是南安侯半路截去了。”

  朱聿鍵一聽是鄭芝龍,氣的更加厲害,他默默地將顫抖的手放到桌下,隱藏著自己的憤怒。

  鄭芝龍看到奏章后,第一反應就是絕對不行,自己好不容易扶植起一個皇弟,過了一把權傾朝野的癮。他侯玄演就要把人接走,憑什么啊。所以他按住奏章,拖了兩天才發到大內。這也就告訴了朱聿鍵,在福州我不想讓你看的話,你連奏章都看不到。同樣的道理,我不讓你走,你哪都去不了。

  更令朱聿鍵傷心的,是湖廣的何騰蛟。

  這個人被朱聿鍵視為忠臣良將,卻第一時間跳出來反對他御駕贛南。明眼人都知道,這是怕皇帝去了,他就沒有現在的大權在握。沒想到自己倚重的重臣,竟然也是這樣的自私小人。

  一對比之下,侯玄演的形象頓時高大起來。

  兩天的時間對這對君臣,只是一個勾心斗角的小插曲的過程,但是在應天南直隸,卻是地覆天翻。

  常州的大火燒了三天,還沒有停下,外圍的清兵都被收編的差不多了,城內的韃子旗兵,都被燒成了灰。常州這個城池,已經徹底的被燒毀了。幾萬個百姓,在蘇州悲戚萬分,常州的官員謹記侯玄演的話,奔走于蘇州各個衙門,爭取重建常州,安置百姓的錢糧物資。

  浙江各個州府的知府,都不是什么善茬,收到調令四處出擊。顧炎武、鄭遵謙合兵一處,一路打到了蕪湖。這些地方沒有什么清兵駐防,再加上剃發令讓百姓群情激昂,基本上大軍所到之處,百姓簞食壺漿,不戰而定。

  整個應天捷報頻傳,只有江陰傳來敗訊。張煌言拿著侯玄演的錢糧,招募了一批鄉兵,不顧侯玄演的調令,乘船準備直取揚州和金陵。誰知道正巧碰到前來江陰避禍的洪承疇。洪承疇雖然帶兵也不算多,而且都是曹存性的殘兵。但是對付這些鄉兵還是半斤八兩。

  張煌言并非庸才,文韜武略稱得上是當時才俊,可惜他碰到的是洪承疇。

  幾場大戰下來,張煌言的鄉兵所剩無幾,剩下的人拼死護著他,逃回了蘇州。

  洪承疇打勝之后不久,常州戰報傳來,風傳豫親王已死,十萬大軍歿在火里。早就過了知天命之年的洪承疇,望著江邊良久。江風已經帶著涼意,發鬢斑白的百戰老將,悵然無語,天地雖寬不知該往何處安身。

  親兵將披風系在他的肩上,一雙眼里滿是心疼和迷茫。

  “大人,過江吧。”他們也知道,過江又能如何,豫親王戰死,八旗兵死了幾萬人。韃子可不是心慈手軟的良善之主。

  “洪三,取一壇酒來。”

  洪三雖然心急,但是這么多年的服從,已經深入骨髓,他轉身前往營中,取了一壇紹興白酒。

  洪承疇舉起酒壇,佝僂的腰肩再次挺拔,原來他從來都是這幅魁梧的模樣。

  我曾是大明的柱石,也做過滿清鷹犬,世人都道我洪承疇貪生怕死,卻不知道我只是心有不甘。溪益館里眾小童,都是些愚頑劣童,卻錦衣玉食,一個個嘲笑我家境貧寒。英圩埔走街串巷叫賣豆干,我也曾垂淚漣漣,誰人看見?

  “第一杯我敬恩師洪啟胤,提攜亨九,脫于貧寒。”洪承疇解去披風,脫掉了滿清官服。

  洪三等八個親兵,跪倒在地,眼中泛淚。

  “第二杯敬先帝知遇之恩,可惜死后無顏再相見。”洪承疇拔刀割去辮子。

  親兵們已經是嚎啕大哭。

  “第三杯...我敬侯玄演,人生至不幸,無緣看你蕩平中原勒馬燕然。”洪承疇舉刀自刎,直挺挺地跌落江水。

  八個親兵無一例外,舉刀自刎,追隨著主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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