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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懸崖

  冷水關,夜戰。

  大軍入蜀之后第一戰,就遭遇了南下的清兵,這是吳三桂安排在這的手下大將,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上次遼東軍丟下綠營清兵,基本上死傷不到百人,完璧而逃。整個荊襄會戰慘烈異常,竟然就屬這支被人們認為最精銳的兵馬,全身而退。

  如今再次相遇,雙方一見面就打出了血性,誰都不肯后退半步。

  沖天的火光,將天空映照的如同白晝,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徹夜不斷。

  冷水關清兵守將孫守庭,站在冷水關上,往下面望去。他也不得不承認,眼前的對手比一個月前更強了。

  戰士們踩著同伴的尸體,誓要打破關隘,斷頭戳肢慘不忍睹,濃重的血腥氣和硝煙味彌漫整個冷水關。死去的尸體堆積起來,殘肢斷臂,沒有頭顱的軀干,沒有軀干的頭顱,焦臭的尸體,腸肚內臟,散落得到處都是。

  這就是戰場,沒有閨中女孩兒夢中的銀槍白馬,也沒有少年夢里的豪俠意氣,有的就是人和人之間,回歸獸性互相的砍殺。

  傷著微弱的哀嚎,淹沒在震天的喊殺聲中,微弱近乎不可聞。孫守廷臉頰不經意地抽搐,這樣慘烈的戰事,讓他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隨吳三桂鎮守山海關,和滿洲人死戰的情形。

  兩邊山崗夾道,不破此關一步也別想踏進重慶府。侯玄演硬著頭皮,指揮手下繼續猛攻,夏完淳滿身是汗,走了過來說道:“督帥,這么打下去不是辦法,還沒到重慶府,咱們就拼調太多人馬,將來可怎么打?”

  侯玄演也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巴蜀地勢實在太險要了,許多地方不用修葺天生就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要塞。他望著夏完淳,問道:“你有什么主意?”

  夏完淳擦了擦汗,說道:“從兩邊摸上去,前后夾擊吧。”

  侯玄演皺著眉頭,沉聲道:“兩邊都是崇山峻嶺,陡峭萬分不說,還有灌木叢生,怎么迂回?”

  夏完淳跺了跺腳,說道:“沒有別的辦法了,讓土兵試一試吧。”

  侯玄演眼色一亮,問道:“他們可以?”

  關下攻勢稍減,冷水關上的清兵也松了一口氣,他們的壓力也很大。關下的明軍不要命似的往上沖,冷水關守軍不到萬人,真這樣打下去,對面就算損失慘重,自己也勢必全軍覆亡。

  孫守廷趁著這個機會,在冷水關巡視起來,士兵們倚著墻壁,蹲在地上,疲態盡顯。孫守廷一一走過,突然想起吳三桂派自己前來守關時候的神情和語氣,或許平西王,就沒打算讓自己這些人活著回去吧。想到這里,孫守廷看向手下的目光,多了一些暖意。

  “大家打起精神,明軍肯定還會再攻,王爺待我們恩重如山,現在是我們為王爺守住冷水關報答恩情的時候了。”

  清兵們眼神有些漠然,看著孫守廷的身影,在夜色中被火光照的有些閃爍。

  關下,侯玄演望著一群黝黑精瘦的漢子,他們眼里閃爍著奇特的光芒。每逢戰事,這些人就會格外的興奮,似乎天生為了刀與血。當初倭寇犯邊,山東、浙江屢戰屢敗,是湘西土兵名震天下的第一戰。明史紀事本末給他們的評價,自有倭患以來,此為戰功第一。彪悍驍勇的民風,和他們崇拜的圖騰巴虎一樣,剛勇猛烈。“天性勁勇,初為漢前鋒,數陷陣。”這些戰士和滿清不同,雖然也是蠻族,但是早在劉邦打天下的時候,就常做漢軍前鋒。

  更為難得的是,這些土兵雖然是土家族,但是自古以來非常愛國。每逢國難,必能見到這些人慷慨赴死,為國捐軀的身影。

  湘西土兵崇尚猛虎,廣西狼兵崇拜狼,一樣的驍勇,一樣的善戰,都是天生的戰士。有明一朝,他們的戰績是十戰九勝。

  侯玄演來到土兵陣前,為首的年輕人個子不高,臉龐看上去很是淳樸,單從面相看,絕難看出這是個好勇斗狠的人。但是既然能帶著族人來參戰,想來也不是易于之輩。在他身后,一群沒有軍服的戰士,看上去倒像是漢人中的鄉兵。

  他們每個人手里拿著長長的木槍,槍頭在夜色下閃著寒芒,看上去就知道鋒利無比而且經常打磨。腰里別著一個小巧的弓弩,左手里還有一個鉤鐮,專門用來砍殺敵人的頭顱、騎兵的馬腿。

  他們看似站的松散,其實是嚴格按照古老相傳的塔式陣法。后來土兵出湘抗倭,被戚繼光看到這種陣法,才發明了威震天下的鴛鴦陣。

  侯玄演無暇多做寒暄,問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們是哪一家土司的?”

  那個漢子靦腆地一笑,說道:“回督帥,我們是保靖州的,我叫彭柱澤。”

  夏完淳在一旁解釋道:“督帥,自從太祖時期,彭家遣人朝貢,保靖土司一直是彭家人。這位就是土司彭象乾之子。”

  侯玄演倒是沒有想到,這個看上去像個莊稼漢的男人,竟然是土司的兒子。要知道,土司在當地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說所有的土民都是他們的家奴一點都不過分。

  “怎么樣,翻過這里,越到冷水關后,能做到么?”侯玄演一臉的希冀,根本掩蓋不住,要是不能的話,就只好拿人命填關,他心疼啊。

  彭柱澤咧著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督帥放心,來時我就看了,這地方好過。”

  侯玄演喜形于色,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好樣的,這次你要是成功了,打到了重慶要什么賞賜,隨便開口。”

  彭柱澤轉身就走,帶著手下兩千人,將武器別在腰間,咬在嘴里。陡峭的懸崖下,兩千人在侯玄演殷切地目光中,開始一個個沿著懸崖攀登。夜色還深,很快他們就消失在黑漆漆的山林中。

  侯玄演站在下面,聽著撲簌簌的碎石掉落的聲音,緊張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夏完淳在一旁提醒道:“督帥,前面猛攻吧,制造聲勢助他們偷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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