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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小鎮

  蒼涼的號角聲響起,冷水關的清兵摸起武器,就算是小兵也知道明軍不會給他們太多的歇息時間。

  孫守廷挺著長槍,親自督戰,關下箭矢如雨,稍有不慎就會中箭。但是他沒有別的辦法,吳三桂就是遼東軍的家主,就算是為了家人,他也不敢違逆吳三桂的任何命令。近百年的苦戰,讓遼東區別于其他所有地方,這里自成體系,有著自己的法則。

  侯玄演閉著眼睛,默默地等待著,身邊夏完淳站在高處,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冷水關。

  這里不算是雄關,簡陋的城墻根本經不起幾發炮彈,但是蜀道崎嶇,兩旁都是陡峭懸崖,萬一炮火炸碎了冷水關,反而成了更難攻破的壁壘了。

  孫守廷心中總是覺得有什么不對,這些明軍的攻擊已經沒有剛開始的銳氣。他和這些人交過手,盡管次數不多,但是他們的悍勇已經給孫守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慢慢的,關下的明軍進攻逐漸緩了下來。

  雖然猜破了腦袋,也想不到為什么,但是這樣好歹來說,對于自己守關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終于,從冷水關后面的懸崖山壁上,陸陸續續下來一群鬼魅一般的戰士。關內的清兵是換防下來休息的,兵刃都丟在地上,大口喘著氣歇息。這些天降的詭異士兵,很快就引起了恐慌,很多人還在驚恐中,就被鉤鐮削去了腦袋。

  彭柱澤制止了手下的屠殺,大聲下令:“別殺了,沖到關下,打開關門的,算是頭功。”

  土兵們精神一振,嚎叫著往關門沖去,清兵也終于反應過來,這不是一群山鬼,而是關外的明軍。

  清兵奮起反擊,但是他們不是傷殘,就是疲兵,戰力不足平時的十分之一。根本無法抵擋擺成陣勢的土兵,往前推進。

  孫守廷身邊,一個小兵慌慌張張跑了過來,大聲道:“將軍,我們身后出現了大批明軍,正在殺人。”

  他帶著哭腔的喊聲,實在太大,孫守廷身邊的兵馬都聽到了。慢慢地,恐慌彌漫整個山關,孫守廷顧不上斥責小兵,轉身帶著人就要下去,一邊走一邊問道:“他們有多少人?”

  小兵哭喊著:“太黑了,看不到,從懸崖跳下來的,數都數不清。”

  孫守廷身形明顯一頓,旁邊的人也都知道,大勢已去。

  冷水關險要,上關的道理就只有一條,倉促間根本無法大規模下去。彭柱澤帶著手下兩千土兵,很快就殺到了山門。最先的一個土兵面帶喜色,拔出刀就要劈砍關門,頭功就在眼前。身后地上顫抖的清兵,彎弓搭箭,一直冷箭突然射到,正中他的肩膀,小兵哀嚎一聲倒在地上。

  他的同伴們不為所動,挺槍刺死了守在關門的清兵,正在外面浴血奮戰的明軍,突然發現關門大開,喜不自勝。

  天色拂曉,侯玄演終于越過了冷水關,留下了近一萬多具尸體。

  守關的清兵也是全軍覆沒,本來在荊襄遼東兵不戰而退,從夏完淳到下面的士兵,都有些瞧不起他們。但是這一次,孫守廷帶著清兵,死戰到最后一刻,即使關門大開,他們已經斷無活路,還是聚在一塊死戰不降。

  夏完淳臉色肅然,看著腳下孫守廷的尸體,說道:“這個清將倒是有些骨氣。”

  侯玄演滿臉厭惡,啐了一口在孫守廷的尸體上,罵道:“有骨氣?有骨氣怎么會做漢奸。這狗賊奴性深重,害的老子死了這么多弟兄,給我記下他的名字,有朝一日打到遼東,一定要殺他滿門。”

  夏完淳面色一紅,問道:“督帥,過了前面的村鎮,就是巴縣了。”

  巴縣本來是囊括重慶腹地的大城,成化年間,劃出縉云山以西境域,復置璧山縣。但是還是包括如今的江北、渝北、北碚、以及璧山的一部分。拿下巴縣,就是拿下了重慶府。

  可以預見的是,孤軍深入的清兵,必不敢和自己僵持,決戰應該就在巴縣。

  侯玄演點了點頭,說道:“我們到前面的木洞鎮,稍作休整,養足了精神,明日向巴縣進發。”

  越往前走,明軍的心情就越沉重起來。這些久經戰陣的廝殺漢,望著路邊村落的慘像,也不禁紅了眼眶。

  沿途的道路上,隔著幾步就有一個架子,上面掛滿了人頭。路邊盡是衣衫不整的女尸,還有許多女尸,懷里抱著嬰兒,下體的衣服盡被撕爛,讓人一眼就知道她生前的遭遇。

  自古川民性烈,所以每當有改朝換代,巴蜀常遭屠戮。就是因為這里的抵抗太過激烈,往往會激怒兵強馬壯的征服者。歷史上清朝的刑科給事中陳調元揭,給清廷奏章說入川的清軍將領亂殺無辜,要不屠城,要不就把男的殺光。他的奏章傳到北京,如同石沉大海,因為屠男留女的命令,就是多爾袞和孝莊下的。

  但是奇怪的是,就算蜀中被殺的十室九空,從外省遷移過一批百姓來。過上幾十年,這些人也會變成地地道道的川民。

  更加奇葩的是,每次國難,川兵在殺敵的同時,永遠不會團結起來。蜀中軍閥各自為戰,即使在和吳三桂打仗的時候,互相之間也征戰不休。這一次,更是為了成都,讓清兵趁虛而入。

  繞是侯玄演見慣了清兵的惡行,還是難以忍受這沿途的慘像。縱觀屠城之狠毒,沒有一次比得上這回。

  明軍自發的掩蓋尸體,一路上走走停停,到了木洞鎮。

  鎮門前,一個尸貼在城門上,靠近了一看,一具中年男人的尸體手掌小腿上,各用一個手指粗的木釘,釘在城門。在他的頭頂,頭發垂下,半白的發絲上系著一方官印。

  夏完淳咬著牙,低聲道:“督帥,是此間縣令。”

  侯玄演取下官印,將他的頭發捋正,盤起來取了自己的頭巾,為他隴上。

  夏完淳這才明白,為什么督帥對冷水關守將那么厭惡,想到自己剛才還有些敬佩他,不禁悔恨交加。

  有些仇,只能以血還血;有些恨,只能以牙還牙。

  侯玄演平靜的聲音傳來,打破了夏完淳的深思:“今天就在鎮中修整,等待后軍,運回傷兵,運來糧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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