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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叛國資敵

  丁堰縣是個很奇怪的地方,不管多么清正廉明的官員,到了這里做了縣尊,都會變得貪污腐化。

  有時候不是你的意志力堅強,只是你還沒有遇到足以動搖你的誘惑,有些人的奢靡你根本想象不到。

  江南風氣一向是有些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尤其是揚州兩淮鹽商的聚居地,鹽商可謂是富甲一方,生活奢侈程度可與皇家媲美,他們的富足由此也養活了一大批傍其生存的行業,“養瘦馬”就是其中之一。

  十年一絕揚州夢,揚州城的繁華騷動,歌舞升平,天下皆知。聚集于此的豪商巨賈,對“豐乳肥臀”審美疲勞之后,“瘦馬”就運應而生。

  大抵是一些貧窮人家的女童,被人幼時挑選,自小養大。這些挑選也是非常的嚴格,光玉足這一項,就有瘦、小、尖、彎、香、軟、正”等七條標準。層層選出之后,就開始教會她們彈琴吹簫,吟詩寫字,作畫圍棋,打雙陸,抹骨牌,百般淫巧,枕上風情手段。還要懂得記賬管事,經營財會,以便輔助主人,成為一個貼身的寵物。

  這些羸弱美人兒,瘦削苗條,經過十幾年的訓練,都是為了討好男人。可以說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可以讓你覺得媚入骨,俏在頰,酥于心。普通人看一眼就受不了了,更別說榻上曲意侍奉了。

  黃思瓊怎么都沒想到,他的萬兩金銀,四匹頂好的瘦馬,都沒能動搖一個看上去非常容易拿下的小官。

  徐元寶從竹林起兵,被龔自方一腳踢到侯玄演身邊開始,目睹了他大哥整個創業過程。

  別的沒學會,吃相是一樣的難看,把黃思瓊氣的失去了理智,露出了馬腳。

  黃建嶺畢竟是老狐貍了,馬上就意識到大禍臨頭,畢竟有再多錢,面對二十萬大軍,也毫無辦法。揚州可是駐扎著水火兩營,那是可以動搖天下的兵力,絕非一家一戶能夠抵擋。

  老黃當機立斷,帶著小黃,拉著鹽引和無數的金銀,往揚州城而去。

  路上正好遇到領兵而來的侯玄演,前鋒通報之后,侯玄演說道:“走,出去看看。”一夾馬腹,帶著幾個將領和親兵,來到前軍。

  黃思瓊看到馬上的徐元寶,恨得牙根癢癢,但是跪在地上深深低著頭。那一瞬而逝的怨毒眼光,再看到侯玄演之后,藏在了頭下。

  侯玄演冷笑道:“這是什么意思?”

  黃建嶺匍匐在地,說道:“草民黃建嶺,教子無方,趁著我不在竟然毆打上官。我們黃家,愿意交出逆子任大人處置,將所持有的鹽引全部上繳,并且出錢助朝廷往川中運糧。”

  在他的身后,就是幾車的金銀,看來應該就是黃家為運糧準備捐獻的財物。

  這個條件不可謂不誘人,火字營眾將,人人心動。李好賢饒是登州首富,也沒見過這種陣仗,到了揚州才知道自己有多窮。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到侯玄演身上。

  就連徐元寶,也樂呵呵地說道:“大哥,我估計也是小黃公子紈绔慣了,老黃是個好人啊。反正我皮糙肉厚,既然老黃這么大方,我一個人挨頓揍,換來川蜀很多人能活命,也值了。”

  侯玄演不為所動,面沉似水,看著地上的黃家父子。老黃表現的倒像是一個慈父,為了保住兒子,那股子謹小慎微的模樣,無懈可擊。但是黃三公子,就沒有那么好的演技了。若是一個普通的紈绔,惹下這樣的大禍,如今應該六神無主,驚慌失措。

  但是黃思瓊剛見到侯玄演等人的時候,眼里的那一抹怨毒,被一直注意著他的侯玄演看得清清楚楚。

  后來瞥到侯玄演目光之后,躲躲閃閃地低下頭去,他眼里更多的是畏懼,不是惶恐。

  揚州不是普通地方,來不得半點差池,侯玄演拽著馬韁,揚聲道:“朝廷鹽礦整改的旨意剛剛頒下,黃家是抗拒此政第一家,此事絕非幾車金銀能夠敷衍了事。”

  說完轉身問道:“此地離丁堰還有多遠?”

  徐元寶脫口而出:“快馬半個時辰就到了。”

  侯玄演點了點頭,沉聲道:“將黃家父子拿下,用焰火傳訊,通知水師動手。”

  黃建嶺心跳幾乎到了嗓子眼,原來自己的老巢,已經被圍住了。丁堰縣雖然從上到下,都是黃家的人,但是水上自己父子自投羅網,水上最后的道路還被人堵住,已經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火字營眾將都有些于心不忍,在他們看來,黃家已經拿出了足夠的誠意,不知道為何一向大度的督帥,這一次得理不饒人。竟然要調動水師,這是要把黃家趕盡殺絕啊。

  侯玄演帶兵繼續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問道:“元寶,你在黃家覺察到什么異樣沒有?”

  徐元寶搖了搖頭,說道:“那有什么異樣,要非說有,就是他家也太有錢了。”

  侯玄演搖了搖頭,說道:“金陵吳家、蘇州顧家,也都是富甲天下的豪商,但是都不會做出這么詭異的舉動。他們的子弟,肯定是自小耳濡目染父輩的風格,哪有商人明目張膽跟官府為難的。”

  徐元寶混不在乎,大大咧咧地說道:“大哥想這些干嘛,再過半個時辰,咱們就到了,到時候把黃家翻個底朝天,他還能藏住什么秘密?”

  侯玄演輕笑一聲,罵道:“還是你小子看得透,咱們如今是兵強馬壯,管他娘的龍潭虎穴,拆了再說。”

  從郊外高處往丁堰縣里看,占地十余畝的大莊園,遠處看去金碧輝煌,雕梁畫棟。侯玄演饒是久在江南富庶之地,也難得見到這么豪奢的宅子。

  比富貴、比權位、比家世門楣,丁堰黃家都在江南排不上號,竟然高調至此,看來老黃也不過如此。

  侯玄演來到城門前,張名振的手下,早就控制了整個縣城。水師將領見到侯玄演之后,打開城門將他迎了進去。

  來到黃府門前,張名振背著雙手,站在花廳前,一臉怒意。

  侯玄演邁步進來,將手里的馬鞭一扔,胡八萬伸手接住。侯玄演看到張名振的臉色,就知道肯定有事,凝聲道:“侯服?”

  張名振轉過頭來,見是侯玄演到了,上前說道:“國公,這次抓了個大禍害。”

  侯玄演見他語氣顫抖,想必是氣極了,心中一沉:“慢慢說。”

  張名振長嘆一聲,說道:“國公請跟我來。”說完轉身就走,眾將和侯玄演緊步跟上,來到院子外。

出了靠近城郊黃府,行了大約幾百步,就來到曬鹽場。幾口大箱子全部敞開,侯玄演上前一看,全是盔甲鐵器。眾將已經開始咒罵,黃家私存這么多違禁品,難道是想謀反  張名振往前一步,說道:“國公,前面還有呢!”

  侯玄演繼續往前走,在前面存鹽的庫房,大門被緩緩打開,里面的東西徹底驚呆了眾人。

  黑漆漆的炮口,半人粗的的炮管,還有火藥一箱箱的排在地上。

  侯玄演倒吸一口涼氣,問道:“黃家這些東西,是從哪里來的?”

  張名振已經審過黃家的人,聞言怒道:“這些人托名販鹽,實則從各地收購鐵器、盔甲、火炮、糧食,趁夜從出海口,運抵北方,跟滿清交易。”他壓低了聲音,湊近說道:“里面還有平國公鄭芝龍處的火器。”

  北方戰火紛飛幾十年,早就打得山窮水盡,天災人禍耗盡了糧食,遵化鐵廠也被朝廷關閉已久,武器盔甲又是從何而來?怪不得他們多線作戰,還沒有出現匱乏的態勢,侯玄演早就覺得不對勁。

  不一會,一個水師參將,興高采烈地跑過來說道:“督帥,大人,前面發現了大量的糧食。”

  不管是誰,從外面看去,都會被黃家富麗堂皇的宅子吸引目光。但是真正來到與之相連的庫房重地,才會驚嘆。以這里的情形想比,宅子反而不算什么了。

  白花花的大米,藏在幾袋子鹽的后面,堆積如山。

  “丁堰縣令何在?”

  侯玄演語氣看似平淡,熟悉他的人,都聽出了里面蘊含的怒氣。

  兩個親兵押著丁堰縣令孫培良,走到眾人跟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國公,國公,下官罪該萬死,下官罪該萬死啊。”說完砰砰地拿腦袋磕著地板。沒有絲毫的辯解,因為他知道,自己所犯的罪孽,根本不可能有一絲活命的機會。

  現在回想起剛到此地為官時,自己在黃家無盡的富貴面前漸漸迷失了自己。那是他想象不到的富貴,讀盡萬卷書,也不曾聽聞過的驕奢淫逸。

  侯玄演仔細一看,這個小官他還有印象,當初在蘇州自己親自考校過他。那時候他意氣風發,滿腹詩書,談論著治理一縣的籌劃和理念。

  如今他已經是黃家的一條看門狗,為他們遮掩這樣的賣國投敵的行為。

  滿清霸占中原,殺人無算,將無數家庭辛辛苦苦積攢的錢財搜刮一空。然后用這些沾滿鮮血的錢財,換取江南一些商人手里的鐵器、火器、糧食,來養自己的兵馬。靠著這些兵馬,繼續侵略漢人的土地,掠奪財富子女,形成一種循壞。

  侯玄演知道,山西有臭名昭著的“八大皇商”,就是靠這個起家。沒有想到,在江南也有類似的商人。不過也可以理解,滿清已經霸占了中原,八大皇商的戰略輜重來源,大部分是南方收購。以前大同重鎮是滿漢交界,所以會出現八大皇商這樣的漢奸。如今兩淮變成滿漢交戰的前沿,肯定會有淮商趁國難發財。

  黃家因為有個不成器的黃三,所以暴露了出來,恐怕這樣的商賈不在少數。

  “趙元華做了錦衣衛指揮使,潛象營竟然墮落至此!將洪一濁調回來,讓趙元華滾去四川,貶為潛象西營副統領,劉廷任統領。”

  徐元寶一聽小道士洪一濁要回來,臉上一喜,指著地上的縣令說道:“大哥,這個狗官怎么辦?”

  侯玄演眼中的厭惡,已經沒有辦法掩飾,低下身子扶著他的雙肩,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從北方逃難而來,跟我說鄉親家人都死于韃子手中,那時候你眼中泣血,話音帶刃,仇恨比天還高。如今你為金錢所迷、美色所惑,為你的仇人運送刀箭,讓他們繼續屠戮自己的同胞。”

  縣令孫培良臉上痛苦萬分,一個大男人嚎啕大哭,面目猙獰。

  侯玄演怒目圓瞪,字正腔圓繼續說道:“你可曾想過,你的父母含辛茹苦生你養你;你的鄉親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你的妻子陪伴你仕途艱辛從貧賤到苦盡甘來;你的幼子你的血脈。他們都是死在滿清手里,如今你卻做了仇人的一條狗,你有臉死么?你敢死么?你死了怎么面對他們?”

  孫培良臉上變成了紫青色,渾身微微抽搐,腦子里全是侯玄演所說的可怖景象。一張張的面容浮現在他的眼前,心中絞肉一般地劇痛,聽完最后一個質問時,他一個激靈,七竅流血,氣絕而亡。

  侯玄演一腳將他踢開,回到了黃家大院,重兵包圍下跪了一地的家眷奴仆。

  前面的黃家親眷,人人錦衣玉帶,渾身上下珠光寶氣。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喘,看得出他們有很多都知道自家的勾當。

  “黃家里通滿清,凡是黃家親眷,男丁處宮刑到宮中傳凈房為奴,女眷發配教坊司為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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