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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我就是那只螃蟹

  侯玄演捧著這首詩,笑道:“文采不錯,就是氣量太小,只知道背后數黑弄黃。他們要是敢攔街行刺,我還能高看他一眼。”

  胡八萬隔著車簾,高聲道:“大帥,要不要讓小道士查一查?”

  “不值當,繼續走吧,前面到哪里了?”

  胡八萬抬手遮陽,舉目遠眺,而后說道:“前面就是棲霞山。”

  黃櫻兒好奇地伸出腦袋,看向遠處,拍手叫道:“早就聽說棲霞山風光秀麗了,我們要不要停車游玩啊。”

  從她懷里鉆出一個小腦袋,顧菱兒跟著起哄道:“好啊,好呀。”

  棲霞山有三個山峰,主峰鳳翔峰卓立天外,東峰名曰龍山,西峰狀似伏虎,山上楓林、烏桕林連綿成片。如今正值春末夏初,楓葉還是湛綠色的,連綿不絕的楓林,在艷陽照射下,散發著奪目的光芒。更妙的是,周遭交相輝映的柏樹交夾其中,綠意盎然生機勃勃,更顯鮮艷。

  侯玄演掀開簾門,吐了一口胸中的濁氣,微笑道:“連日的趕路,在此休息一下也好。過幾天陛下就要出生了,估計到時候忙得焦頭爛額,趁此機會咱們一家游一游棲霞山吧。”

  秦禾在一旁面露難色,說道:“督帥,游人甚多,要不要清理出來?”

  侯玄演搖了搖頭,說道:“游山玩水,樂在其中,你把人都趕了,反倒失去了游玩的樂趣。”

  侯玄演回到馬車中,換了一身便裝,帶著大小兩個“嬌妻”,來到山腳下。

  黃櫻兒一身嫩黃衫子,挽了一個墜馬髻,一副新婚小婦人的打扮,看上去溫婉可愛。不時地偷偷轉頭看著侯玄演,眼里滿滿的柔情似水,盈盈欲滴。

  顧菱兒穿著一身紫色綾羅衫,束著雙丫髻,唇紅齒白、粉妝玉琢,額頭前一綹烏黑的秀發,被風吹的飄來飄去。侯玄演伸出兩個手,將她攔腰抱起,顧菱兒揮舞著粉拳,踢著小腳丫,不依道:“放我下來,人家要自己走。”

  侯玄演拍了拍她的小屁股,笑道:“身在福中不知福,再過幾年你想要人抱,走路也只能自己走啦。”

  顧菱兒吐著舌頭對他做了個鬼臉,轉身就歡快起來,她自小就是千金小姐,雖然錦衣玉食,卻極少有機會出來游山玩水。看到什么都充滿了好奇,一路上唧唧喳喳問個不停。

  放下了顧菱兒,侯玄演仰頭往山頂看去,游人絡繹不絕。其中不乏高官顯貴之家,周圍有隨從護衛,但是自己的儀仗人數也太多了些,這還是貼身親衛都散到山中各處。

  有看到自己這邊的游人,也都低著頭躲躲閃閃,生怕有什么忌諱。侯玄演對身邊的胡八萬和張一筒說道:“你們就在山下等候,人太多了反倒引人注意。”

  胡八萬點了點頭,也不猶疑,帶著幾個小兄弟轉身就走。畢竟他是見識過大帥身邊兩個雙胞胎丫鬟的武藝,戰場上殺敵她們不如自己,但是貼身護衛,確實讓人放心。這兩個人,自小就是被這樣訓練的,是絕對稱職的親衛。

  山路彎彎,侯玄演帶著兩妻四個丫鬟,慢慢往山上爬去。路上很多大戶人家出行,侯玄演的隨從反倒是少的,反而不是很引人矚目了。

  山路盡頭,就是一片楓林,多年的落葉積攢下來,踏在上面松松軟軟的,極為舒適。侯玄演自忖帶的都是女眷,不方便往人多的地方去,就帶著眾人在此歇腳。這里風景殊麗,又有山泉鳴澗,草木旺盛。從這里往山下望去,浩浩蕩蕩的長江宛若一條白練,水天相連。幾個人言笑晏晏,黃、顧兩人和各自的丫鬟,逐漸熟悉了起來,湊在一塊說著些女孩兒的私密話。侯玄演在一旁觀看,沒想到爬個山還有這種作用,看來以后得多帶他們出來才行。

  黃櫻兒一直偷眼看他,見侯玄演笑的開心,自己心里一甜,嫣然一笑。

  此情此景,讓侯玄演有那么片刻時間,忘記了東征西討,南下北伐,盡情享受著此間的安逸靜謐。

  不遠處,有一間小亭子,上書“太虛亭”三個大字,里面正有一群游人,帶著幾個衣著有些艷麗,略顯風塵氣的女子,飲酒作樂。

  一個女子挑弄著琵琶,輕啟櫻唇唱著江南小調,雖然內容有些露骨,但是極其好聽。吳儂軟語傳來過來,侯玄演閉目傾聽,攜美游玩,樂在其中。

  突然,一個男子一摔酒杯,厲聲道:“你是秦淮河的姑娘,喝的是金陵的水,吃的金陵的飯,伺候的是金陵的恩客。為的什么,給爺唱個小調,要用蘇州話?”看他的模樣,赫然就是冒襄冒辟疆。

  彈琵琶和唱小曲的兩個姑娘都嚇得花容失色,忙討饒道:“冒公子息怒,奴奴這就換一首,唱給您聽。”

  冒襄身邊的侯方域陰陽怪氣地說道:“賢弟還不懂么,自從嘉定鰲蟹兒在蘇州發跡,就連這勾欄畫舫的曲調,都換成了蘇州味兒,嘿嘿,楚懷王好細腰,國中常有餓死者,豈不是與今日的金陵唱徹姑蘇曲,是一個道理。”

  侯玄演沒有想到,自己在民間的名聲這么差?爬個山都能遇到人在背后議論自己,而且聽那語氣,對自己的恨意不輕啊。轉身一看,黃櫻兒渾然不覺,侯玄演暗道,幸虧櫻兒不讀詩書,不然聽到這些人大放厥詞,早就上前拆了亭子了。

  那邊的冒襄發完威風后,突然怪笑一聲,說道:“你就唱一唱,最近風傳的‘三省江南九十州’吧。”太虛亭中的公子哥們,哄然大笑,亭中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唱曲的姑娘面帶難色,眼中含淚,告饒道:“冒公子,不要拿奴奴耍笑了,要是被官爺們知道了,奴有幾個腦袋。”

  冒襄聽完,將杯中酒一潑,淋了兩個姑娘臉上頭上都是。

  侯玄演蹭的一下站了起來,臉上怒氣隱現,黃櫻兒也看不慣這樣的人,跟著他來到亭前。身后的丫鬟慌忙跟上。

  冒襄望著來的幾個人,眼色一亮,好一群美人兒。

  侯玄演冷笑道:“‘三省江南九十州,斷頭臺上人斷頭。’看來這位兄臺,很喜歡這首詩嘍。實不相瞞,我也很喜歡這首詩,可能告知是誰妙手寫就?”

  冒襄自矜地一笑,完全沒有覺察到有什么不對,在他看來,自己的文采被人追捧,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但是這首詩很是敏感,一不小心就能給自己和家族招禍,又不好大大方方的承認。

  這種有機會裝逼,卻不能裝,生生壓住的勁兒,讓冒襄心里撓抓一般。

  侯玄演見他的面色,已經認定這就是原作者,不禁出言道:“看你這憋的面紅耳赤的模樣,莫給就是你的拙作?”

  太虛亭外,冒襄的小廝上前怒道:“你是什么人,敢對我們公子爺這么說話,你可知道你在跟誰說話么?”

  侯玄演嘴角一勾,唇邊一抹人畜無害的笑意,道:“我跟你們幾個臭魚爛蝦,說話難道還要客客氣氣?”

  侯方域見他年紀輕輕,衣著氣度均不像是一般人家,猜測這可能是某個大官的公子。要是被他們去衙門,狀告自己等人,聚眾侮辱侯玄演,那可是不小的罪過。侯方域畢竟年長幾歲,笑道:“這位兄臺相逢就是緣分,何不來亭中共飲幾杯。”

  顧菱兒搖頭道:“你們是一群壞人,最愛欺負人,剛才還往這兩個姐姐臉上潑水,我才不要和你們一起。”

  冒襄的小廝一聽,急于在主人面前表現,指著顧菱兒罵道:“哪里來的小賤丫,再敢胡說八道,信不信把你嘴撕了。”

  顧菱兒生在豪門,眾心捧月一般被養大,就連大聲對她說話的人都沒有,什么時候見過這種陣仗,頓時嚇出了豆大的淚珠,鉆進了瀟瀟的懷里。

  侯玄演這些年南征北戰,見慣了尸山血海,胸中豈能沒有一點戾氣。只是平時被他壓住了,才沒有變得喜怒無常。此刻心頭火起,整個人變得冷了下來,伸手一招從山間湊過來幾十個喬裝的親衛。

  “我,就是你們嘴里的嘉定鰲蟹兒侯玄演。”

  亭中的眾人大驚失色,冒襄和侯方域還有他們的公子哥朋友,嚇得手足冰涼。幾個陪酒的妓女,捂著嘴驚呼。

  平日里在暗處,他們可以高談闊論,將侯玄演貶低的一文不值。盡情的調笑,嘲諷挖苦,就好像侯玄演的存在,是一個笑話一樣。

  誰知道今日侯玄演到了他們眼前,往日里的驕狂勁頭,再也施展不出來。其中幾個甚至上下牙齒打顫,抖似篩糠,站都站不穩了。人的名樹的影,侯玄演兇名在外,是一場場的清洗殺出來的。再兇的狗,碰到一個幾十年的老屠戶,也會嚇得嗚嗚咽咽。就跟今日的公子哥,見到侯玄演一樣。

  侯玄演轉身吩咐道:“將兩個夫人,護送下山。”

  一個親兵應諾一聲,拱手道:“夫人,請。”

  黃櫻兒雖然不想下去,但是不敢違逆侯玄演,轉身帶著其他人在親兵的護送下往山下走去。

  侯玄演邁步走進亭中,大馬金刀地坐在亭子周圍的石欄上,端起酒壺對兩個姑娘說道:“唱,就唱那首‘三省江南九十州’。”

  勾欄中的姑娘十六七歲年紀,雖然早就迎來送往,接待過不少的客人,但是哪里見過這種陣仗。嚇得小臉煞白,說道:“國公爺說笑了,奴家就是死也不敢侮辱國公爺。”

  侯玄演笑道:“沒事,我就愛聽,讓你唱你就唱。”

  冒襄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整日里在危險的邊緣,瘋狂的試探,這次竟然碰到了正主。前面侯玄演并不想理睬他們,倒是今天碰到了,這群人實在是太讓人生厭了。不但將自己的好心情破壞一空,還見到他們張狂跋扈的樣子,跟自己標榜的“君子”,格格不入。

  真是一群虛偽、無知、短視而且欠揍的小人。

  冒襄鼓足了勇氣,挺直了腰板,稍微有些結巴說道:“侯玄演,別人都怕你,我冒辟疆不怕!”

  侯玄演哂笑一聲,直接不理睬他,轉身對抱著琵琶的小姑娘說道:“這些人虛偽至極,還好個面子,我偏偏讓他們名聲掃地,你說好不好?”

  小姑娘不敢言語,低下頭捏著手指...

  “將這幾個人,扒光了衣服,綁在鬧市示眾一天。”侯玄演說完,幾個公子哥如遭雷擊,尤其是侯方域和冒襄,這要是真的別人扒光了亮相一天,以后哪里還有顏面見人。

  冒襄破口大罵起來,被幾個親兵按倒在地,侯玄演站起身來,一陣拳打腳踢。

  然后吩咐親兵,將那個把顧菱兒罵哭的小廝毒打一頓,轉身往山下走去。

  “被這幾個惹人厭的東西,壞了我一天的好心情。”

  一天后,秦淮河的樓船內,卞玉京正在悲悲戚戚地傷神,冒襄動用了自己的家族勢力,處處與她為難。

  不但時常有混混潑皮前來樓上搗亂,還有地契房契也出了問題。

  她萬萬沒有想到,冒襄的氣量這么小,睚眥必報。但是一個青樓女子,確實沒辦法和冒家抗衡。

  卞玉京是土生土長的南京人,出身很不錯。父親是官僚,不幸早亡,家庭也就破敗。卞賽只好攜妹妹卞敏一起到秦淮河上出賣色藝。卞敏一邊勸著姐姐,一邊說道:“反正這些年也攢下了一些錢財,不如咱們離開這里,找個地方安身吧。”

  這時候,貼身侍女柔柔興沖沖地跑了進來,喊道:“小姐,好消息,那冒襄再也不能害我們了。”

  卞玉京一聽,抬起頭來,道:“怎么回事?”

  柔柔臉色一紅,低聲道:“他被越國公剝光了衣服,綁在鬧市顯眼了一天。所有人都知道他得罪了國公爺,誰還敢為他張目,那些人都不敢再來了。”

  卞玉京芳心一甜,她可不知道棲霞山的事,還以為侯玄演是在護著她。

  起身拿起侯玄演送給她的小劍,玉手摩挲著,不一會說道:“給我更衣,伺候我梳妝,我要去謝過國公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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