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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龍掛升騰

  侯玄演回到金陵,照例帶著黃櫻兒入宮,先是拜見了曾后陳妃。

  黃櫻兒在福州,跟皇帝一家往來親密,彼此間情同姐妹。

  黃櫻兒盯著陳妃的肚子,滿眼的羨慕,三個人湊在一塊,唧唧喳喳說不完的話。往日里一向很受重視的侯玄演,一下子變成了透明人,站在殿中左右一看,搖了搖頭笑著走出殿外。

  殿中侍衛,盡是侯玄演的親信,看著他眼中滿是崇敬,腰桿挺得更直了。

  站在宮門口,紫禁城如同迷宮一般,將天下隔絕在外。

  元朝至正二十六年,當時還未稱帝的朱元璋,在此修建吳王新宮。以紫金山的富貴山為靠山,當初燕雀湖限制了王宮的規模,有人建議換址修建,朱元璋大手一揮,將燕雀湖填平。太祖往日風采,現在想來,都不禁讓人心折。驅逐韃虜,恢復中華,古往今來多少豪杰,立下的千秋功業,與之一比都要遜色三分。

  這就世人熙熙攘攘,爭權奪利的原因,有朝一日權在手,可以移山填海,號令天下。

  侯玄演自然不肯在宮內亂走,站得有些乏,坐在欄桿旁的石墩上,看著遠處日落。

  有個宮女端來一杯冒著熱氣的茶,躬身退下,侯玄演捧著茶坐到欄桿上,伸手一招將旁邊的侍衛叫了過來。

  侍衛年紀不大,一看侯玄演招呼自己,臉色酡紅,走了過來:“督帥,您叫我?”

  侯玄演一聽對自己的稱呼,就能大概知道他是什么營出身。一般江浙剿恢義師的老兵,蘇州募兵,都叫自己督帥。一來顯得親切,二來可以彰顯自己的資歷。火字營喜歡叫大帥,湘兵、川兵興起得晚,叫自己國公。

  侯玄演問道:“聽你口音,是松江人,你叫什么名字?”

  “嘿嘿,督帥好耳力,小人是松江府的,名字叫個張全化。當初跟著少將軍夏完淳,去到蘇州太湖抗清,這才有幸到了督帥麾下。”

  侯玄演笑道:“那你還救過我呢,當初老子掉到河里,你們這群王八蛋,差點把我的黃狗吃了。”

  小侍衛張全化見侯玄演談興正濃,湊趣道:“那時節小人就看出,督帥絕非一般的人,錢塘江水出了名的湍急,督帥都能安然無恙,肯定是上天眷佑的人。后來果然聽說,督帥從嘉定的護城河,也是死里逃生,這還不是神仙護佑么?”侯玄演的那套鬼話,深入人心,老兵基本都知道,自己的督帥是被東王公點化的半神仙,本來要成仙了,討了陽壽前來人家復仇。再加上這些時日,侯玄演順風順水,這種說法更加的有市場了。在侯玄演最有聲望的蘇州,有那些迷信的老人,已經在家中偷偷供奉他的泥像了。

  “上天護佑?哈哈。”侯玄演站起身來,意興闌珊,隨口問道:“家中可還有老娘?”

  “嗨!家里都是短命福淺的,韃子來了就我自己活了下來。”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不知道隱藏著多少心酸在里面。當初滿清攻過長江,江南首當其沖的就是應天幾個州府。松江府的太倉之內,北方的漢八旗清兵,嗜殺冷血,燒殺淫掠,整個松江死傷慘重。

  那時太平年代的人,無法理解的殘酷和血腥,人命賤如草芥。當一個小兵舉起屠刀的那一刻,他已經不算是一個人類了,更像是一個野獸。仁恕之心,蕩然無存,獸性根深蒂固,人性微弱無幾。此時不分滿漢,只有人與畜生,畜生擇人而食,人奮起反抗,侯玄演一直認為,這就是抗清的真實含義。

  殿里的小內侍出來傳話,皇后留下黃櫻兒夜宿。

  侯玄演拍了拍侍衛的肩膀,說道:“你既是我的老兵,也和老子一樣,父母兄弟死于韃子,算是同病相憐。給我守好皇城,我帶你殺過江去報仇。”

  “督帥放心,小人別的沒有。就只有這一腔血肉,愿為督帥拋頭顱灑熱血。”

  侯玄演舉目望去,皇城內盡是這樣的侍衛,他們腰桿筆直,精神抖擻,一股子英氣充斥著眉宇。百勝之軍,豈能沒有一點的自傲。

  侯玄演豪氣頓生,朱元璋能從這金陵城,舉兵北上恢復中華,我的北伐軍又差在哪里了?

  縱觀太祖前半生,強敵環繞,群雄并起,沒有一個是泛泛之輩。陳友諒、張士誠、方國珍、明玉珍...

  這時候的英雄并起,豪杰叢生,若不是朱元璋太過突出,奮彌天之勇在鄱陽湖和陳友諒決戰,過早的結束了群雄割據的局面。否則這一段歷史,精彩程度應該不下于三國。

  如今自己雖然沒有什么強的隊友,但是對手更加不堪。

  南方割據諸鎮,盡是些不成器的東西,唯一強一點的鄭芝龍,至今還是一副海盜心思,不具半分帝王相。丁魁楚根本就是一個土財主暴富,積攢下財富竟然只顧著藏起來,絲毫不知道發展勢力。朱由榔身邊,盡是些呂大器這樣的“正人君子”,有他們在,侯玄演非常放心。

  蒙元雖然當時已經沒落,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遠非全部披甲之人還不夠十萬的滿清能比。這時候的滿人短視且無知,還沒有開化,滿腦子奴隸社會的思想。僥幸入主中原,窮奢極欲,短短幾年就迷失在讓他們眼花繚亂的漢家富貴中,腐朽墮落的速度,從未有過如此之快。

  唯一可慮者,不過就是吳三桂、孔有德等漢八旗的梟將,或許可以一戰。但是自己手握著最富庶的地盤,擁有幾十萬大軍,麾下良將如云,前景一片光明。

  侯玄演來到宮外,接過胡八萬遞來的馬韁,翻身上馬一夾馬腹,馬兒長嘶一聲,絕塵而去。

  后頭再看,皇宮雄壯而威嚴,西下的斜陽,照射出一道龍掛云彩,張牙舞爪,有騰空之像。從這皇城的一角,龍尾隱沒在無邊的殿宇中,就好像是在這殿宇中升騰而起。

  侯玄演心中暗道:新皇出生之時,就是再起刀兵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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