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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灰飛煙滅

  清晨的清流關上,綠蔭下歇息著四萬多的青壯,他們都是鳳陽府的百姓。清兵有自己的營帳,也有簡單的鋪蓋,但是這些人就只能枕著石頭、木塊睡覺了。

  又累又餓的這些壯丁,盡量的散開,但是還是擠在一塊。因為清兵害怕他們逃走,給他們劃定了嚴格的界限,一旦不干活的時候走出了這里,就會被無情地砍殺。

  終于難熬的黑夜過去了,更加難熬的白晝到來,負責看管他們的清兵,伸了個懶腰,一鞭子懸空抽出一個鞭花,巨大聲響在山間回響。壯丁們聽到這聲鞭響,身體不自覺地一激靈,紛紛拖著疲憊至極的身體,起身干活。

  六萬人被逼著上山修葺清流關,到如今只剩下四萬人,中途累死的、餓死的、被清兵鞭打致死的,尸體往懸崖一扔,成了鳥獸的食物。

  亂世弱國小民,不如太平犬。

  這些人渾然不知道,看似弱小的他們,已經成了清兵的保護傘。

  若不是顧念這些漢人,侯玄演早就放火燒山了,這次和常州不同,常州的時候他三令五申,讓百姓撤出城內。所以那些偷偷藏起來的,他可以為大家舍棄小家,先把多鐸的大軍燒殺了再說。

  但是這一次,山上的幾萬個百姓,都是毫不知情。他們是被清兵用刀逼著來到這清流關,自己實在不忍心下令,時間就這樣拖到了第七天。

  七天的時間內,侯玄演令人從地下偷偷在清流關大階梯下,挖了一個巨大的坑。到時候山頂火起,肯定有人慌不擇路從這里逃下來,侯玄演已經為他們掘好了墳墓。

  清兵的共事已經修葺的差不多,他們也要動手了...

  山下已經準備好了各種引燃物,拋石機也造好了,風向也是正好合適。侯玄演等人推演的時間,也確實差不多,他們估算著今兒山頂的修葺,應該就你呢個完成了。清兵軍糧不足是不可能久留壯丁在山上的。北伐軍中,潛象營費勁千辛萬苦,終于派幾個獵人出身的探子,翻過了清流關前的崇山峻嶺混到山上藏身起來,探聽山上的消息。

  只要壯丁下山,山上發出信號,就是北伐軍縱火之時。

  清兵在濟爾哈朗的吩咐下,將抓來的壯丁分成幾十批分散在清流關的各處角落,以防他們群起發抗。

  很快,第一聲慘叫響徹在山谷之間,屠殺開始了。長槍、弓箭、石塊...所有的清兵化身成為屠夫,他們或許在家的時候,殺雞都閉著眼。但是做了漢奸之后,見慣了屠殺,已經拿自己的同胞不當人看了。在他們眼中,強者屠戮弱者,是天經地義的事。

  滿蒙八旗在一旁笑著,看著漢人屠殺漢人,在他們眼中是很有樂趣的事,而且也有一種征服的快感。

  漢八旗和綠營殺完人之后,將死者的頭顱砍下,很少有一刀就能砍下的,刀刃和骨頭碰撞,發出瘆人的聲音,匯集起來在山谷中,讓百獸都瑟瑟發抖。

  血腥氣瞬間彌漫整個山谷,這一天是隆武二年,七月二十,清晨。

  屠殺持續了一天一夜,侯玄演一早就醒了,站在山前焦急地等候山頂消息,準備燒山。按理說,他們不可能留著壯丁在山上這么久啊,一股難言的焦慮在侯玄演的心中慢慢堆積。

  清兵將砍下的人頭,堆積起來,運到清流關山門前的階梯上。

  階梯前已經架好了幾塊木板,將人頭擋在山上,北伐軍不明所以,反正自己已經修筑好了防御工事,就算是山頂的清兵突襲,他們也不害怕。

  終于,山頂的清兵獰笑著撤掉了木板,無數的人頭從山上滾落,北伐軍初時看不清楚,還以為是清兵滾石,侯玄演聽到聲響,匆忙趕到。

  眼前的情景,所有目睹的北伐軍終身難忘,那是一顆顆的頭顱,還在滲著血。就如同小孩子的皮球一樣,從山上滾落下來,幾萬顆混在一起。

  山頂上是張狂而又殘忍的笑聲,山下的北伐軍眼中閃爍著仇恨的光芒,心底壓抑著沖天的怒氣。蘇班岱所說的,想要用這些人頭嚇破北伐軍將士的膽,顯然是失敗了。

  侯玄演望著眼前的景象,肚子里翻江倒海,一股嘔意在胸前到嗓子眼上難以抑制,地獄...也不過如此吧。

  朱大典慘笑一聲:“國公,這下火攻不用畏手畏腳了。”

  山頂的探子,含著淚發射了信號,然后按照約定躲進鳳陽府,他們的任務是看到壯丁們下山后發送信號,現在壯丁們確實下山了。

  山頂的清兵笑聲還在繼續,他們遠眺山下,頗為失望。因為預想中的恐慌沒有出現,北伐軍站著一動不動。

  很快,從北伐軍的大營中,抬出了一架架稀奇古怪的玩意。

  猛火油填充的罐子,被放在拋石機里,一罐罐地射向山頂。清兵匆忙躲進工事躲避,卻沒有見到爆炸。蘇察哈匆匆趕到濟爾哈朗的帳中,大聲道:“王爺,山下的明軍往山頂拋一些奇怪的壇子,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濟爾哈朗猛的一下站了起來,來到外面只見所有的清兵都在工事后面,抻著腦袋指指點點。欣賞著天上掉落罐子的奇景,不斷有瓷器碎裂的聲音傳來,噼里啪啦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盤”。

  濃郁的血腥氣,遮擋了猛火油的味道,密集的壇罐攻擊持續了很久,漢八旗中的大將李本深才反應過來:“不好!他們要放火。”

  濟爾哈朗眼珠徒然瞪大,厲聲問道:“你說什么?”

  “這東西沾火就著,現在淋在山前的樹木山,萬一明軍放火。”

  李本深話音未落,山下火炮轟鳴,放火神器武備庫中堆放的神火飛鴉又一次大放異彩。這東西一直為人詬病,威力太小毫無用處,但是到了侯玄演手里稍加改造,就成了一等一的放火神器。點著引線之后,攜帶著大量千奇百怪的易燃物的神火飛鴉,呼嘯著沖向山頂。

  燃著的各種火球,被拋到清流關上,大火慢慢的升騰起來。山頂沒有充足的水源,幾口清泉供三軍喝水尚嫌不足,想要滅火簡直是天方夜譚。

  火勢漸漸的也大了起來,清兵想要逃出工事,就要面對滾滾濃煙和到處開花的火炮。高溫烤炙之下,很多清兵已經陷入了瘋狂。懸崖山跌落無數“火人”。

  下山的道路只有一條,鑲藍旗精銳左右兩個前鋒營護送著濟爾哈朗和兩個副都統,率先逃離清流關。

  他們甚至沒有下令往山下撤,因為一旦這個崎嶇的小路擁擠上,就算是親王,也只能嗆死在山上。

  等到中下級的將領,六神無主地尋找主將的時候,才發現他們早就逃了。

  濟爾哈朗到了山下,才開始吩咐撤兵的事。他也不是很著急,畢竟只要大火還在,明軍也過不了清流關。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事情沒這么簡單,撤退變成了擁擠踩踏。人意識到危險時,奔跑、逃生,是人類的本能。大多數都會因為恐懼而“慌不擇路”。

  多留一刻就有生命危險,后面的人已經急了,瘋狂地推搡前面的戰友。越到后面,就越瘋狂,終于前面的也抵擋不住。小路只能容納很少的人,只要有一個人跌倒,就會絆倒旁邊的人,引起多骨諾米牌一樣的反應。而跌倒的人群被踩碎了五臟六腑,踐踏而死,尸體堵在路上,本來就窄小的路口,直接封死了。

  濟爾哈朗命令手下的前鋒營,持刀劈砍,生拉硬拽,妄圖疏通小道。但是擠下來的人還是很少,大火卻一直在加重。

  山后道路難行,山前也是死路一條。

  北伐軍泄憤一般,將手里的火器齊發,有些無事可做的,甚至撿起石頭往山頂扔,雖然大部分都落在了山腳,毫無用處。但是侯玄演沒有制止這些徒勞無用的幼稚行為,清兵的屠殺造成的壓抑,必須得到一定程度的釋放。

  猛火油伴隨著神火飛鴉,還在一直發射,山下都已經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熱浪。火光沖天而起,這座雄關終于被點燃了。

  滿面“紅光”的侯玄演下令,全軍后撤,山上最好走的一條路,就是自己眼前這個大階梯。

  雖然想要爬上去難,但是下來可就容易多了。山頂的清兵哪里還管方向,順著階梯往下逃命。

  火銃手舉槍射擊,收割著這些滾落下來的清兵。以往幾十發火銃能打死一個人,就算是高效了。這一次卻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任人射擊。

  終于,渾身冒火的幾個清兵,躲過了密集的子彈,來到山下。還沒等高興,就跌落到一個大坑當中,后面的止不住腳步,也紛紛落坑。

  幾百個清兵將巨坑填滿之后,后面的人踏著他們的尸體,繼續前沖。

  北伐軍在工事后面,將這些地獄來的惡鬼,擋在山前。清兵哀嚎求饒,跪地請降,拿頭撞擊著新修的工事。若是昨天北伐軍可能還會有人心生憐憫,但是今天的人頭滾落,已經讓他們仇比天高,恨比海深。

  終于,山前這一條死路,也被堆積成山的尸體給堵塞了。

  山后無數的尸體,將下山小路鋪成了一條尸路,數萬的清兵得以逃出生天。從尸體上連滾帶爬,在濟爾哈朗的接應下,逃到了山下。

  大火燒了七天七夜,終于在一場連陰的暴雨中,被澆滅了。

  山上十七萬清兵,逃走了八萬余人,再加上山中走獸飛鳥,這一把火殺傷生靈恐怕得有百萬。

  北伐軍中,朱大典望著天空劃過的手臂粗的閃電,心有余悸地說道:

  “國公,火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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