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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一言立縣尊

  蕭縣失守的時候,愛新覺羅尼堪并不認為自己跟以前的滿清皇族一樣,會敗在南面漢人的手里。在他看來這只是暫時的撤退,打仗不能只看一城一地的得失。

  漫山遍野的北伐軍讓他頭皮發麻,一個個據點的失守,意味著他如果守在蕭縣很可能被圍在城中,成為第二個濟爾哈朗。尼堪撤的很果斷,退守到更加險要穩固的徐州城,在那里迎接新一輪的博弈。

  以前出了名的嘉定瘋子侯玄演,打仗最喜歡置之死地而后生,把自己后路斷了大家拼一場。現在卻改頭換面,變得無比沉穩,但凡有一點失敗的可能,他都會選擇隱忍一下,用最穩妥的方式取勝。就像這次,侯玄演手里有二十三萬人,卻選擇步步為營、穩扎穩打,而不是一股腦兒沖上去決戰。

  以前他沒得選,不拼就要死,實力懸殊太大了。幾次壓上一切的豪賭,賺取了如今雄視天下的資本,侯玄演的膽子也小了起來。他不想給對面翻盤的機會,所以每一步都走的異常扎實,而且堅持攘外必先安內的原則,先將南邊各個勢力清掃干凈,才舉國之力進行北伐。

  蕭縣城門口,已經是千瘡百孔的低矮城墻中,大門敞開。蕭縣的士紳名流,站在將士們的身后,等待著侯玄演入城。昏慘慘的天空下,隨處可見的硝煙還沒有完全散去,和血腥氣混雜在一起,城郊彌漫著一股難聞的味道。不同于得勝將士的欣喜振奮,在他們身后的蕭縣名流士紳們,被緊張的氛圍壓得喘不上氣來。滿清入主中原,這些大大的良民一個個剃了頭,換了蠻夷的衣服,此刻無不心懷惴惴。

  不一會,幾匹快馬趕到,幾百個騎士簇擁著一個英武少年將軍,蕭縣士紳翹著腳尖往外看,這個將軍如此年輕而且俊逸非凡、英氣逼人,他身邊的騎士也是一個個腰桿筆直、甲胄鮮明,應該就是傳說的越國公侯玄演了吧。

  城前的湘兵營將士早就歡呼起來,原來是士紳們猜錯了,來的是夏完淳。

  夏完淳下馬之后,擺了擺手止住了歡呼聲,在馬上欠身問道:“你們在城前做什么?”

  湘兵營小將劉風喜滋滋地說道:“末將等守候在此,專等將軍和國公入城。”

  夏完淳眉心一皺,怒道:“等候?是不是還要擺宴慶功啊?一個蕭縣就止住了進軍,那北方郡縣千千萬,什么時候能夠完成北伐。湘兵營所有人等,一律跟我繼續往前,我們強攻云龍山。”

  拿下了云龍山,徐州城就在眼底了,這是徐州郊外的高崗。

  夏完淳一發怒,湘兵營上下走了個干干凈凈,只剩下士紳們站在城外,心情忐忑地繼續等待。

  這一等就等到了日落時分,終于遠處來了一群當兵的,為首的一個應該是廝殺太久,出了一身臭汗,竟然解開了胸前的盔甲。他的臉上一道駭人的傷疤,要是在夜里突然碰到,準會被嚇個半死。在他身后的也差不多一個德行,坦胸露乳不說,還有一個高低肩走路姿勢怪異的,將胸甲拽在手中,腰間系著一條玉帶,裸1露著臂膀,看上去不倫不類。被人護在中間,此刻正牽著馬說著黃段子,引得旁邊的軍漢扯著嗓子肆意大笑。

  “什么情況?”

  侯玄演正盡情地揮灑著自己的相聲才華,就看到前面的城門前許多衣著華貴的百姓,抻著脖子往這邊看。很快他眼底閃過一抹了然的神色,打了這么久的仗,這種場面也不是第一次見了。侯玄演哈哈一樂,說道:“娘的,你們有福了,今夜的一頓大魚大肉是有著落了。”

  身后的大軍還有幾百步,侯玄演帶著親兵們走到城前,雙手摸著自己的腰帶,揚聲道:“老子是當朝越國公,今兒解放了你們蕭縣,把你們從韃子的手里救了出來,讓你等拜上一拜不過分吧?”

  蕭縣士紳趕忙拜倒,口呼著見過國公之類的話,侯玄演掐著腰大笑:“都起來吧,老子提著這把樸刀,從昨天夜里打到現在,肚子餓的咕咕叫,可有人設宴?”

  劉鳳山是蕭縣大族劉氏的族長,一聽這話福至心靈,越眾而出說道:“回國公,草民已經設下宴席,只怕國公不肯賞臉。”其實他根本沒有設宴,但是這么好的機會,豈能白白溜走。劉氏家大業大,倉促之間做出一席豐盛的晚宴,還不是手到擒來。其他人一看被他搶了先,只好在心底暗暗懊惱。

  侯玄演點了點頭,將手中的刀往天一舉,身后千余兵馬涌進城中,將這座春秋就有的古城牢牢占據。一刻鐘之后,侯玄演才帶著一眾親兵大搖大擺走進城中,劉鳳山親自牽馬將他引到了自家府上,果然是很氣派的一棟宅子。徐州是南北交匯之地,劉氏的這棟宅子就說明了這一點,既有江南小院的典致雅趣,又有北方豪門的金碧輝煌,侯玄演帶著手下進到院中,早就有仆人上前將他們迎到內院。

  劉氏一族人丁興旺,但是今晚能上桌的,只有一個劉鳳山而已。侯玄演吃到一半,指著隔壁桌子上的一個親兵問道:“何正邦,我記得你吹噓過自己以前是個縣令,準也不準?”

  被點名的親兵手里正抓著一根雞腿,聽了這話趕忙放下,油乎乎的雙手往腰上一擦,抹了把嘴說道:“大帥英明,這事在咱們大明文案上登記在冊,怎么不準。”

  侯玄演撇著嘴乜視著他問道:“就你這熊樣的,怎么當上的縣令?”

  何正邦整理了下自己的發鬢,站直了身子,彎腰道:“好叫國公得知,學生早年間也曾中得舉人,是個不折不扣的讀書人哩。”他這一番做派書卷氣十足,立馬就從一個兵油子變成了一個彬彬有禮的年輕舉人。

  侯玄演差點噴飯,喝了口酒問道:“你是怎么墮落成現在這個模樣的?”

  何正邦直勾勾地看著侯玄演,一言不發,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侯玄演訕訕地說道:“哈哈,你現在這個樣子挺好的,當初你是一縣之尊,韃子來了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丟下城池逃命。現在你跟著老子這么久,多少也有點道行了吧,你就留在這當蕭縣的縣令吧,設官分職,安撫軍民,整頓吏治,這些事可還記得怎么弄?”

  侯玄演此舉并非無的放矢,他已經開始安排手下的將士的退路了,北方好不容易打了下來,掌握在誰手里又是一個大問題。歷史上勞苦功高的北伐統帥,被人摘了桃子的屢見不鮮。而且不出意外的話,戰事在可以預見的將來,很快就將結束,到時候幾十萬北伐軍有功之人成千上萬,是時候開始安置了。

  劉鳳山驚得下巴都差點掉在地上,縣令這種官職可不是后世以為的那樣,是個七品芝麻官。要知道一縣之尊是這個縣真正的父母官,就連致仕回鄉的朝廷大員,到了故鄉,見到當地的縣令,也要稱呼一聲老父母。這種官職一般是需要有了功名,皇帝親自下令安排的。越國公的威勢果然如同傳說的一般,一言立一縣令,不讓天子。

  何正邦面露喜色,舉起杯酒對著自己桌上的親兵們說道:“各位兄弟,俺算是混出頭來了,你們繼續干吧。從今之后咱們官民有別,就不能在這么盡興飲酒啦。”

  侯玄演吃飽喝足之后,接過侍婢遞上的一杯茶,對劉鳳山說道:“為了答謝你的這一飯之恩,我也委你個差事,你組織此間鄉里士紳,明日開始挨家挨戶剪掉百姓腦后的辮子。此舉我以前從未辦過,因為我知道那時候局勢不定,清兵有可能卷土重來,但是現在不同了,我每前進一步,腳下的土地皆以收復,韃子再難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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